乍得

同济中文MFA导师作品展No2地理

发布时间:2018/4/11 1:05:58   点击数:

著名作家徐中玉先生题词

地理学(节选)

——事物三部曲之一

胡桑

我生长的那个小村子叫作东升浜,这个名字在我年幼的耳畔引诱我想象东方和太阳。小时候,以为东升浜是世界的边缘,是太阳走向天空的起点。上学之后,我逐渐知道大陆的东边是海洋。我们的方言里,“东边”被叫作“东海”,“海”是一个方位名词。但是,“东海”这个方位词,让人想到我居住在大陆的东部边缘,太阳大概就是从海上浮起来的。事实上,这里到东海仅仅一百多公里,但对于幼时的我来说,东边是最难以想象的地方。从小就难以望尽村子东边那片繁茂的桑树地,我以为那是世界的尽头。

东升浜隶属于孟溪村。在民间,它被就简写成孟西,这里出现了“西”这个方位。最近的地图、新闻、政府文件上都改成了孟溪。但在我童年最初的语汇里,孟溪一直写作“孟西”。东升浜和邱家浜两个自然村与孟溪村其他大部分自然村之间隔着大运河。这是古老的京杭运河的中线。在最近的长三角交通旅游地图上我看到它已经被标成京杭大运河。运河交通繁忙,船只如梭,从北京浩浩荡荡一直流到江南,出苏州平望镇,分叉为东、中、西三线。从我家屋后流过的就是这条中线,从乌镇流过来。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运河改造,中线因其交通便利,被定为主干道。运河改造的那些年,我们到运河对岸的轮渡就变得十分困难,两岸被挖掘得凌乱不堪,出现了一条绵延的巨大沟壑,有人挖出过黝黑腐烂的棺材和鹿角。一个冬天的清晨,我照常去上学,坐摆渡船来到对岸,走过临时搭在这些沟壑上摇晃的跳板时,我不小心掉进了冰冷的河水。那几天似乎是父亲担任艄公,他把我送回运河这一边,我浑身湿透奔跑着回家,在宽阔漫长的机耕路上,我体验到了极度的寒冷和晕眩。我还曾试图从沟壑近陆地稍高的一边跳到临水较低的另一边,结果胸部摔成重伤,体内总是潜伏着一种沉闷的疼痛,接连几月,父亲背着我到处找医生。我至今能想起来那隐隐的疼痛。

运河打开了我的想象力。它在孟溪村的地界内是东西走向的,但总体上却是南北走向。所以,如果说,故乡的地名(东升浜、孟西)给了我东、西两个方位的想象,那么,运河给了我南、北两个方位的感觉。运河消失在南方和北方,这两个方向的事物神秘莫测。京杭运河这个名称透露了“北京”和“杭州”两个地名。两个词汇经常在耳边响起,像两只温顺的动物。北京是首都。杭州是浙江省府。人们提起它们,就像说到遥远的亲人,远方的故事伴随着这两个地名出现在大人们的话语里。村子前有条干枯的水沟,是东升浜的尾巴,水沟对岸是隶属于桐乡的杨树湾,杨树湾自然村的主体部分在梅家桥堍,这里的六七户人家被我们叫作“南海”,就是南边的意思。“南海”正对着一大片一望无垠的桑树地。这也构成了我对“南”这个方位的想象基础。

南方除了到处是水,还有独特的风。江南的季风就像一场拉锯战。南风和北风,在这一区域轮换着统治权。南方的天气很容易判断,南风会带来大量降水和温暖。而北风会带来急剧的锋面雨和寒冷。大人们用风向判断天气变化。而我在变化无定的风里走到一个个奇异的地带。南风让我想到水和海洋,尤其是夏季来自太平洋的肆虐台风。北风则让我想到沙子和旱地。其实,风就是远方。它和水一样,让年幼的我与远方关联,把我身体周围狭小的空间无限延展。

远方在我童年的脑袋里是一个重要的国度,它影响了我生命的去向,后来我终于去了北方,这个我整天倾心的远方。最初,我在海子的两句诗里设想远方:“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海子《九月》)物质极度贫乏的童年,我不可能随意地坐上汽车、火车来到远方,只能在想象里触摸远方,在另一个世界里进行精神漫游,这一切都是在文学的世界里实现,也可以借助一个媒介,这就是地图。

地图是去往远方的最佳工具。等高线。绿色的平原、蓝色的海水和湖泊、褐色的山脉。扭曲的血管一样的河流。这些是到达外面的时间机器,是自我幻化的出口。我在地图上自由穿梭。这种自由的限度无与伦比。地图是一个迷宫。我向往其中隐秘的角落。

我彻底跌入地图的巨大漩涡可能与一本叫作《德清——我可爱的家乡》的小册子有关。这是一本五六年级时发下来的乡土教材。我清楚地记得,读到书中讲述新市镇的专节时,全身升起一阵惊喜和漂浮感。孟溪村隶属于新市镇,这是一个一千年多年前就存在的江南古镇,宋代以来,当地的文人喜欢把它叫作仙潭。我熟悉的地方进入了书本。我的经验立刻飞升了。书中印刷着一幅素描画,内容是新市镇的市河、河埠头、船只以及两岸的古建筑,我曾经去过那里,当时,我的活动范围仅限于方圆几公里,新市古镇对我来说已经相当神秘了。这些文字和图片把我带入神奇的境地。熟悉和陌生、切近与遥远、真实与幻觉在这里构成一个共同体,开始统治我的头脑。最让我兴奋不已的是正文前面的一张德清地图和许多彩色照片。地图是我所生活的地域的一次抽象,照片是这些抽象的奇妙的降落。这张德清地图对我生命的原型意义可能处在十分中心的地位。我对地方的敏感、对行走的珍视都可能起源于此。我反复地阅读这张不大的印刷有重影的地图,就像如今我阅读一本我酷爱的装帧精致的诗集或小说。我在里边看到了河流、湖泊、山脉、城镇和用圆圈表示的村落。我尤其对东边的一个角落偏爱有加。那是新市镇所在的角落。新市镇被一些淡红色条块标志出来,我看到新市镇街道的大致走向——比例尺太大的原因。小学的语文老师沈美玉就来自镇上,她喜欢农村的新鲜空气,每天骑着自行车来上班,在历史课上给我们讲很多故事,尤其是《三言二拍》,我对阅读的狂热兴趣可能和她有关。外祖母家所在的和睦桥也被标了出来,这个自然村属于五龙桥村,以养蚕著称,中央电视台曾经来采访过。我看到自己参加过历史知识竞赛、作文比赛、奥林匹克竞赛的村庄谷门,孟溪中心小学曾经就在那里,数学老师潘老师(她是歪嘴巴,有点凶,但上课很出色)常常带着我们骑着自行车去那里,在一个小学生看来,路很遥远。我也看到常常听说的村庄蔡界(或者叫蔡家),一个以砖瓦厂闻名的地方,大舅父曾在那里工作。以及含山(又名寒山),这是一座山又是一个小镇的名字,山在镇子的旁边,运河绕山而过。含山属于湖州市南浔区,却与新市镇毗邻,家乡的习俗,清明节要“游含山”,那里是蚕神马头娘娘的故里,去含山是要祈求蚕茧丰收,即所谓的“蚕花廿四分”。可是没有我的村庄:东升浜。也没有上面一级行政区划:孟溪。但凭借对附近地形的熟悉和几个相关地名,基本可以推断出我的村庄的大概位置。就是在运河南边紧挨德清、桐乡分界线的那一小条地带。我顿时感觉到了我在世界上的位置,虽然那只是一个没有被画出的点。但是,那里有我全部的童年生活。

我不喜欢与人说话。人多的场合,我就躲到二楼,捣鼓房间里的各种东西。比如闹钟、电风扇、我五六年级时才来到家中的西湖牌十四寸黑白电视机,都被我拆卸过好几遍。比如抽屉,抽屉多么神秘,里面会有许多什物。五彩斑斓、形态各异的钮扣。一枚蓝色发卡。织毛衣的长针。缝衣服的短针。顶针。毛线团。旧电池。印着麦穗的分钱硬币。过期粮票。吸铁石。从废弃的洋房里捡来的步枪子弹壳。不知哪里捡来的不祥的钥匙——母亲说,捡到的钥匙会让人倒霉,我却喜欢留着,仿佛它能繁殖出某种遥远的讯息。后来我读到陆忆敏的诗句:“钥匙在人群中繁殖”,就常常想起家乡那些遗失在路边的钥匙。家里的长桌放在窗口,里面有三个抽屉。父母的大床摆在桌子的东边,我的小床搭在桌子的西边,渐渐地,西边的小抽屉就被我霸占,我喜欢到处捡拾杂物,许多是从运河或者屋前的东升浜里捞来的漂浮物,比如幼年时极其珍爱的一只魔方,我甚至捞到过避孕套。几年之后,这个小抽屉已经远远不够用来装那些小东西,于是母亲的嫁妆之一,一只松木小箱子,和衣柜内部两只抽屉中的一只,被我占为己有。这些私密的空间,使物质极度贫乏的童年变得丰满,是我秘密地走向远方的通道。

我在姨母家的抽屉里找到一张残缺的地图,是她纳鞋垫用剩的。上面还残留着弧形的剪刀印。那是一幅陈旧的彩色世界地图的残片。印刷的是西非一带的国家。我犹如发现了一个奇迹,立刻从陈旧的印刷进入一个异域。那些动听的名字,那些让人想入非非的国度。一些国家依然是六七十年代的名字:刚果。几内亚比召。扎伊尔。象牙海岸(后来,我从地理书上知道,它现在的名字叫科特迪瓦)。多哥。黄金海岸(后来叫作加纳)。乍得。尼日利亚。斑斑点点的沙漠。那就是迷人的撒哈拉。以及虚线状的河流。那是季节河。旱季的河流会干枯。我喜欢地图上的偏僻角落,可能就是从这里开始的。陌生的角落容易激发陌生的遐想。我一下子记住了这些名字。以后,再听到这些名字就会产生莫名的亲切。

初一下半学期的社会课是地理课——浙江的初中学校使用省编教材,历史、地理、政治合为社会课。教地理的是范老师,他是邱家浜人,家与我们很近,东升浜是八十年代才从邱家浜划分出来的一个自然村。在村子里,大家都叫他范老师。住得那么近的范老师讲述着那么远的世界。一个神奇的组合。配合《社会》课本发下来的是四本地图册。每学期有一本。起先是古代历史、现当代历史,各自包含中国和世界分册,然后是一本是中国地理、世界地理。我偏爱地理地图册,而对历史地图册有些冷漠,尽管我的历史课成绩曾经考过全校第一。在地图上,我学习了比例尺和图例,黄色的高原,绿色的平原,蓝色的湖泊或海洋,点状的沙漠。蓝线是江河,黑线是铁路,黑色瘦三角是山峰,红色梯形是火山,圆圈是城市,其中中间一点加上两个圆圈代表一百万人口以上大城市,两个圈代表中等城市,一个小圈则是小城市乃至村寨。我尤其喜欢那种画着等高线的地形图,山脉走势图,河流分布图,五大淡水湖的形状、面积图,铁路分布图,主要国家的地形图——世界地图册详细到每个大洲以及这些大洲的代表国家,非洲、拉丁美洲和大洋洲比较特别,各自配有一幅动植物图,大洲地图上安置了一些动植物和建筑物的小型照片,在这里,我结识了非洲的波巴布树、剑麻,美洲的纺锤树,澳大利亚的鸭嘴兽、袋鼠、针鼹、袋狼。

地图在恰当的年龄给予我的内心走向外面的机会。我的躯体不可能到达那么远的地方。我没有足够的盘缠。虽然我极其羡慕电视中扒火车的流浪汉。可是,火车与我是陌生之物。从小我没有见到过真正的火车。但是,在地图里,我变得极其自由,毫无束缚。想象力是对人类身体的解放。

地理知识的学习让我找到了自己制造地图的方法和愿望。我学着地图上的图例开始画一张我心目中的地图。我找出了小学的时候曾给我奇异感觉的《德清——我可爱的家乡》。我把书前的地图裁剪下来,贴在床头。然后翻出养蚕用的面积很大的白纸。这种纸分厚薄两种,薄的叫作锦纸,母亲叫它桃花纸,一般盖在蚕蚁身上,有点类似宣纸,轻薄、疏松,不能用来画地图。而垫纸更加厚实,足够坚韧。这种纸有蚕匾那么大,才足够容纳一张具体而微的世界地图。我不切实际的梦想是画出整个世界。但是由于太庞大,不工作的时候,纸张要翻折好几层才能存放。我从自己的和周围的村庄开始画起。以我的村庄为中心逐渐往外扩张。一张详细到每户人家的地图。那几年我对“地图计划”几乎狂热到极点。经常拿着本子和笔,到野外实地考察。记录河流的走向、村庄的地形,以及每一户人家的具体形状。我是羞怯的孩子,总以为那只是我内心一个隐秘的野心,与这个享乐主义的乡村格格不入。所以,我的行动偷偷摸摸。在家乡假装散步,等到没有人们的身影,才敢掏出笔记本。我观察地形,尤其重要的是记录每一个村落的名称。最初,我努力从记忆中挖掘大人们对这些村庄的命名。直至搜索到干枯的时候,才迫不得已去实地探究。我就像一名地质队员,深入各个角落,又不敢轻易接近每户人家的大门。幸好,那几年大门的门楣上开始钉上印有乡镇、村、组的名字的门牌。可是经常的情形是,我来到一个神秘的村庄。我的眼睛只能在远处奢望这些门牌而不敢接近。

那是些美丽的时光。我身边经常带着纸笔。总是在放学之后,到附近的村落记录河流的形状和桥梁的名字。脑袋里总是装着一张中国或者世界地图的模型。故乡属于江南水乡平原,河网交错,并没有主干支流之分,更找不到源头。但是我喜欢去寻找那些水沟的源头,以便比附地图上的水系,但它们往往令人失望地消失于水田或者桑树地里。在地图上经过变形,实际的河流成为江、河,水沟、水渠就成为它们的支流。这样一种追溯带给我对本源的体验与向往。我一直是个深刻的孩子,大概与我从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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