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之谜语,多有寓义。贾环所制之谜,谜如其人:“大哥有角只八个,二哥有角只两根;大哥只爱床上坐,二哥爱在房上蹲。”谜为两物:一是枕头,一是兽头。以枕头的草包与兽头的猥琐,指喻贾环很是贴切。以兽头言人之鄙丑由来颇久,宋·江休复《江邻几杂志》记某乐妓洁白然丑陋,人目之曰“雪兽头”。兽头确是神头鬼脸。进入俗语,常被误写为“寿头”。《文明小史·55》即写成“寿头模子”。兽头质料有二:琉璃质或瓦质,称之为瓦兽。皆须胎范烧制而成。清·褚人获《坚瓠二集》录吕蒙正题鸱吻诗云:“兽头本是一团泥,做尽辛勤人不知,如今抬在青云里,忘却当时窑内时。”以“兽头模子”骂人,涉及胎范之母体,较之“兽头”本体,更进了一步。兽头确实丑恶,因之借其物以喻人。然而,兽头是何物?

关于兽头,《红楼梦大辞典》有专条。今录读书偶得,以补辞典之未及者。兽头有鸱吻、龙吻两说。皆为屋上之镇物。宋·彭乘《墨客挥犀》:“汉以宫殿多(火)灾,术者言天上有‘鱼尾星’,宜为其象以禳之。今自唐以来,寺观旧殿宇,尚有飞鱼尾指上者。不知何时易名为鸱吻,状亦不类鱼尾。”唐苏鹗《苏氏演义》言:“吻如鸱鸢”,遂称。清·卢若腾《岛居随录》:“汉时殿上多作乌形以避火。音烛玉,今人呼为白鹤子。状如白鹭,长喙高脚,但头无丝耳。”又因其似鸟,又称“凤吻”。

关于龙吻,明杨慎《升庵外集》言龙有九子“二曰螭吻,形似兽,性好望,今屋上兽头是也。”《西游记》也说:“第六个稳兽龙于神宫镇脊。”传统建筑屋顶两坡或四坡,有横脊(正脊)一,垂脊四,共为五条脊,脊上置兽,遂生出“五脊六兽”之俗语。俗语不明其因,误作“五鸡六兽”。清·穆辰公《北京》:“乍得几百块钱月费,烧得他们‘五鸡六兽’的。”兽皆头脸丑恶、龇牙裂嘴,用以形容人难受的形态。蒙书《四言杂字》即以“五脊六兽”入书。建筑安兽多少,皆有定制。平民之宅不得安兽,而殿堂有五有七,甚而多达九兽者。然未解“五脊六兽”何谓?查阅《金瓶梅》插图,只有94回之大酒楼一图,确为:正脊两端各有一兽头,四条垂脊每条脊中各有一兽头,总计是为“五脊六兽”的了。是否俗语所本,当求教于建筑学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