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得

余烬96

发布时间:2021/4/21 3:18:57   点击数:

春三十娘面临着真实的噩梦,管饭又何尝不是如此?此刻的他刚刚冲到水泥堤坝碉堡的最高处,完全忘记自己的预警工作,半站起身,瞪眼看向卫星市的市区,确切说是看向总工会总部所在的方向。

诚然,从水泥堤坝这边望过去,由于视线被遮蔽加上高度不够,管饭根本看不到总工会总部那些鳞次栉比的建筑物,但是,那朵蕴含着火焰与浓烟,正在不断升腾的蘑菇云足以吸引管饭所有的注意力,并且让所有此刻看到它的人拥有类似的想法。

我擦!出大事了!

‘别傻看着!管饭!马上报读数!’能够在荒野中存活下来的老叔到底比管饭与叶巧有经验,作为几乎没有受到情绪影响的人格,老叔第一个反应便是确定爆炸性质!

‘呃……辐射指数没有变化!’管饭身上这款支援型动力装甲在防辐射与探测辐射强度方面自然要好于通用型动力装甲,第一时间便确认了那朵酷似战术核武器爆炸产生的蘑菇云实质上并没有产生超过周边环境的辐射指数。

‘类核武器?战术性的?也可能不是,要是在旧时代,这种规模的爆炸并不算什么,难道是总工会收缩兵力示弱,其实想掀底牌,结果玩砸了?’老叔的话语里充满了不确定性,不能怪老叔做不出判断,任谁看到这种场面心里都没底儿。

管饭对蘑菇云可能的成因一无所知,他习惯性地将技术问题交给老叔解决,倒是一直碎嘴的叶巧蹦出来惊诧道:‘嘿嘿,这么大阵势,接下来卫星市不得翻天?’

“卫星市肯定炸!这事儿有八成可能扣到咱们头上!”诗明理通过自家的高空无人机确定是总工会总部炸成了一片废墟之后,倒是跟叶巧想到一起去了,他戳在舰桥上,虽说无法靠近观察那朵‘小小’的蘑菇云,也能从水泥堤坝堡垒的描述中意识到这个突发状况到底有多大!

“撤吧!”周明涅站在诗明理身边,环绕脸庞的鬃毛根根炸立,压低嗓门冷声道:“诗哥,赶紧撤,还有一线生机,虽说咱们没办法也没能耐在卫星市内搞这么大的爆炸,卫星市那几家可不会这么想!现在不是立威谈判拖延讹诈指望他们互相推诿给咱们捡便宜,已经踩的太过了!一个总工会的导弹已经让咱们难以应付,要不是最后关头导弹是个臭子……所以我说,赶紧撤!晚一点就会被几家当成立威的靶子!这么大的爆炸他们不可能怂的!”

周明涅这话确实有道理,自从东亚‘核’平之后,还没有哪个拥有远程打击能力的势力总部被人直接炸没了地上建筑!况且看这个爆炸威力,地下建筑也难以幸免!如果是老牌势力中的某一家动了手,看在利益瓜分PY交易多年勾结的情分,加上总工会名声在外却始终盘踞在卫星市,努力蚕食卫星市没有腾出手开分会,压根不会死而不僵,不用担心事后遭到报复,各家肯定会心安理得地瓜分了总工会的尸骸后保持沉默。

如果是外来势力插手,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这些早已将卫星市瓜分一空划定好各自范围,连带那些所谓的共管区域也都掺了各种沙子的势力如果忍气吞声,那就是损了自家势力的威信颜面,甚至会让周边供养自身的中小势力起异心,一旦闹起来恐怕没办法向身后的大老板交代,最起码,也得赶紧向领导汇报总工会的惨况,请求武力支援以图自保,到时候罗刹城的劫掠舰队还是会成为各家势力立威的靶子,要是撤慢了,恐怕连块木板都不会浮在水面上!

即便罗刹城声称这事儿不是他们干的,只要给点汤汤水水他们就会满足的撤兵罢战,亲眼看到总工会总部惨状之后,没人会信一支海盗舰队说的任何一个字!

哪怕退一万步讲,滨海卫星市不是铁板一块,各家互相牵制不愿意耗费兵力,总工会落到如此惨状,保不齐会有哪个势力蹦出来拿劫掠舰队立威,这可是一石三鸟的好事,一方面打着替总工会报仇的噱头接收总工会残余的人员物资,一方面取代总工会成为卫星市名气最大的势力,一方面还可以立威壮大声势,吸引散兵游勇投效!

都是聪明人,诗明理不需要老搭档掰开揉碎了讲,便明白那朵微缩蘑菇云到底意味着什么,正当周明涅以为诗明理采纳自己的建议,准备下令让固守在水泥堤坝堡垒的族人抓紧收集物资撤退的时候,诗明理抬手掩住了周明涅嘴边的麦克风,咬牙道:“不!不能撤!马上录段视频,用公共频道循环播放,宣称卫星市如果不上缴让咱们满意的人员物资,咱们不介意再轰上几次!”

这便是诗明理相比周明涅的高明之处,看问题更多是从大局出发,不仅仅局限在战场上。

撤退的决定固然好下,可是怎么撤能够避免卫星市这几家势力痛打落水狗?撤到哪里才算安全可以停下来修整?再者说了,就这么空手回去,罗刹城开春之后怎么办?五族老幼吃糠咽菜还是喝风灌水?

与其担惊受怕,不如狐假虎威!

反正没人会相信总工会这么大一家势力会在收缩防御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如此大规模的殉爆,索性就借着总工会的莫名爆炸吓唬吓唬卫星市剩余的那几家!只要那几家势力的负责人心中忐忑,换成诗明理也不会轻易下决断,肯定得请示上面的大老板,而且绝对不会要求大老板发射导弹或大威力远程武器,反而会第一时间收缩兵力,甚至封闭自家与贸易区之间的通路,免得与海盗起了冲突导致自己脑袋顶上也落下个微型类核炸弹!

毕竟那帮高层不是各自势力中真正做主的人,即便最后丢了各自势力的面子,那也比丢了自家性命要强的多!当然了,真要有那种二愣子非要打肿脸充胖子跟罗刹舰队死磕,诗明理也得认命。不过,此时进军贸易区多半会遭到来不及撤离的中小商家负隅顽抗,扫荡难度肯定会增大,最好是参照原计划抓大放小,只搞几处关键地点的物资。

重新估算得失后,诗明理自认有七成把握能够成功。

七成不少了,足以让诗明理下决心搏一搏!

诗明理的话简明扼要,所说的道理也很简单,只是周明涅之前被爆炸规模所震惊,萌生退意才没有往这上面想,现在有诗明理指路,本就胆大心细的他越琢磨越觉得值得一试,点头同意的同时补充细节道:“你我说话多多少少都有些口音,容易被人察觉,就是管小子的普通话最标准,还不用戴面具免得暴露种族,我看,就让他去录声明吧。”

如果管饭在场,他或许不会开口拒绝,脑子里的叶巧人格肯定会疯狂吐槽,这视频如果散播出去,哪怕管饭顶着一张试管人的‘大众’脸,恐怕从今往后也会是东亚排得上数的通缉要犯,除非罗刹族在接下来的劫掠行动中暴露身份被各家势力反杀到罗刹城,或者有份占据卫星城的大势力全都垮掉,否则管饭这辈子恐怕都别想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东亚任何一个够规模的人类聚集地。

相信到时候管饭头上的悬赏会让绝大多数人眼红到失去理智!

“嗯……不,不妥!”诗明理起身在舰桥里踱了几步,旋即推翻了自己之前的建议,“明涅,如果咱们不录什么声明,干脆派人直接扑向贸易区呢?”

狐假虎威这种事情,既然做了,就得做绝,录视频也是软弱与试探的表现!索性趁着各家势力还没察觉总工会总部爆炸可能有疑点,大张旗鼓地派人进入贸易区收缴物资与奴隶或许更能起到威慑作用。

海盗有大威力武器在手,明目张胆地登陆抢劫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兵贵神速,诗明理与周明涅也不是瞻前顾后的性格,正好之前总工会收缩防御以及随之而来的爆炸让据守海港负隅顽抗的那几瓣蒜逃的逃降的降,从劫掠船队到水泥堤坝堡垒的战线彻底打通,人员装备在占领命令下达以后如潮水般蔓延到海港各处,除去极少数伤兵重新汇集到一起的突击队自然也成了扫荡贸易区的尖兵。

对此,承担尖兵任务的罗刹族装甲战士到没什么怨言,他们本就是五族精锐,用到刀刃上也是应该的,整备之后第一时间向着卫星市贸易区攻击前进,连带着作为战场支援的管饭也因为之前的精准枪法被队长安排了新的任务,进入贸易区之后可以自由选择狙击位,为突入贸易区的罗刹族装甲战士以及稍后开始扫荡贸易区的部队提供掩护,必要时还得监视刚刚投诚的人手。

按照旧时代流传下来的战术知识以及这些年罗刹族积累的战斗经验来看,想要在非常短的时间里扫荡贸易区这种遍布废墟瓦砾,大部分房舍射界狭小视野受限,遭遇战必定很多,容易发生各种意外的区域,数量足够的狙击手与广角曲射火力缺一不可。突击队将掩护任务放在管饭与寥寥数人身上,没有在贸易区之外安排足够的曲射火力阵地,贸贸然全员突入贸易区,多少有些冒险,或者说他们压根就没打算将整个贸易区都翻一遍。

准备时间不足,只能占领重点目标自然是首要原因,再就是几次战斗下来,突击队伤亡极少,信心也打出来了,况且,突击队凭借手上的缴获已经可以将自身武装到了牙齿,极大地提升了作战能力。尤其是这次占领属于城市作战,大多数动力装甲战士无需背负火箭背包,可以将背部装备位空出来灵活搭配各种中、重型武器,比如转轮机枪弹药箱、线控单兵空地导弹、直瞄火箭巢、背负式迫击炮等等,最不济也可以背个手雷抛投器,解放双手持枪射击的同时,三十枚防御手雷可以在压缩空气的推动下大略覆盖战士周边百米范畴,真正做到直曲结合全方位火力覆盖,为突击队无掩护突入贸易区提供了充足的底气。

“管少,无人机侦查的结果出来了,那帮孙子真的怂了!封闭了通往贸易区的通道!驱散了去投靠他们的人群!这下咱们赚大了!明天叔也把最终的突击路线标注好了,等下你选择哪里作为狙击位?”周宝亮抬手点了下耳麦,略有些兴奋地呼叫道,他因为与管饭关系较近,被明天叔安排到管饭身边充当临时搭档,对此周宝亮到没什么可抱怨的,这几仗下来突击队固然赢的轻松些,可是抢滩登陆的部队却死伤惨重,尤其是原本跟他互别苗头,私底下颇有些龌龊的八哥竟然在渡海时被重机枪命中,到现在尸首都没找到,之前穿着动力装甲与管饭肉搏的九哥侥幸登陆后却又重伤在海港守备部队的炮弹下,让原本热血上头的周宝坤正经冷静了不少。

与管饭搭伙充当狙击手的近卫也不错,毕竟子弹不长眼,自己不可能次次身先士卒次次安然无恙,之前随着突击队拿了不少军功,守堡垒血战当场无人不竖个大拇指叫声佩服,还是见好就收稳妥一些。

挂在摇晃的装甲车厢外,管饭端详着投射在头盔护目镜上的贸易区三维等高图,抬手拨动护目镜外侧的滚轮调整图像角度之后,颇有些犹豫不决。

众所周知,滨海卫星市这片区域是依附首都废墟建立起来的,首都么,在旧时代破灭之前便是人口绝对密集并且逐渐向四下扩散的地区,滨海卫星市所处的位置在当时肯定比不上首都那种人口密集程度,却也在旧时代经历了大规模的人工修整,所以太过凸起险要的自然地势几乎不存在,即便旧时代破灭导致的一系列地质改变,算得上易守难攻的地势残垣也都被各家势力瓜分一空,等到中小商家汇集起来在海港与各家驻扎地之间自然形成一个贸易区的时候,距离各家势力位置适中,旧时代的道路交通保存相对完好变成了首要的两个因素,易守难攻这种考虑根本不存在,也没人会去考虑。

从地图上细看,除了通往海港的通路以及被炸成废墟的总工会驻地之外,还有几条可以行车的道路分别通向其他势力驻地,贸易区的地形确实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一马平川没有战略要地与足够高的制高点。不过么,相关情报里特意描述了贸易区早年遍布旧时代残留的破烂废墟与瓦砾,大概有一半的面积是在大破灭时代这几十年内慢慢清理出来的,重新搭建翻修了不少建筑,其余难以清理的地区则变本加厉,堆积了更多的废物垃圾,虽说没到寸步难行的地步,但是绝大多数外人包括想要入内扫荡的罗刹突击队在内,都不想去翻越踩踏,毕竟这种废墟算得上所有机械车辆的天敌,步行翻越绝对可能引起残垣塌陷直接埋人,哪怕有探地雷达辅助也要耗费相当长的时间才能通过,除非是贸易区内居住的土著,否则不到万不得已,外人最好不要靠近这些建筑垃圾。想要在这种地形中选出恰当的狙击位,满足可以照顾到贸易区大部分区域的要求?而且还是夜间?这个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了。

“……那么,你有什么建议?作战计划肯定不能更改了。”作为突击队长的周明天接到管饭的通信立刻皱起眉头,或者说这段时间他那张熊脸上的川字纹就没展开过,周明天打手势示意驾驶员减缓车速的同时,按住通话键反问管饭道。

“现有的作战计划已经很稳妥了,不需要因为狙击支援做什么修改,我是想多要几个燃料罐,这样方便转换狙击阵地,哪怕踩塌了那些旧建筑也方便自保,还可以随时给地面上的弟兄们提供支援,而且,按照计划,我可能还要负责监视任务,一个基数的燃料罐估计不够。”

“……没问题,我给你自由行动权,单兵物资调配少于三个基数不用报备。”

这个似乎拥有奇特能力,或者说来历肯定不凡的少年已经不止一次让周明天以及各家族长感到惊喜,要不然春三十娘也不会在见到管饭不足一天的时间里直接跟他滚了床单,真当春三十娘挑面首非常随便?能入她的床帏本身就是罗刹族对其一种身份的认可。

再怎么说春三十娘也是五族家主之一。

所以,周明天没有经过周明涅同意,直接给了管饭自由行动权。

进入贸易区之前,无论是油轮上坐镇的几位家主又或者是临战现场的周明天以及亲身参与的管饭,其实都对战况有着自己的预测,啰嗦一点讲,最不可能发生的两种情况是全员逃离剩下物资与来不及撤走的奴隶,少量自由人,让突击队大大方方的扫荡捡漏,或者全体视死如归,即便各家大势力都把自己的人马撤出贸易区以求自保,封闭了方便车辆往来的通道,剩下的中小商家还是决定死战到底。

中小商家带着护卫与少量贵重品从小路撤离,剩余走不了不愿走的人员遭遇罗刹城部队发生有限度的武装冲突,轻中武器交火,少量自杀性奴隶炸弹,才是突击队最可能面临的情况。

对此,周明天应对也很简单。

角斗场。

是的,连铁渣城那种偏远小城市都有自己的奴隶角斗场,滨海卫星市又怎么可能没有呢?事实上这里不但有角斗场,还不止一家,面积最大角斗士最多装备最高级的东亚角斗场并不在贸易区,而是紧邻总工会,那也是总工会最大的财源之一,每年的装甲角斗会不单单吸引卫星市周边的各家势力下注对赌,也是各家有能力制造动力装甲的势力展示其新品,拉拢客户的盛会。

可惜,东亚角斗场已经随着那场巨爆灰飞烟灭,即便不是爆炸正中心,类核武器的爆炸也不是开玩笑的,光是瞬间抽空小范围氧气这一点,便足以杀死爆炸范围内的绝大部分活人。

鉴于角斗场里的角斗士都是生奴,不太容易在短时间内转移,只要能救出这些角斗士,给他们自由与武器就是很好的打手与炮灰,周明天当然要把贸易区角斗场作为突击队的第一个战术目标。

贸易区角斗场即便不是滨海卫星市最大的,好歹也是从露天运动场改建而成,相比铁渣城那种圈楼角斗场高级了好几个档次,坐落在贸易区的西北角,需要突击队绕过小半贸易区,而且还要穿过一小片贫民窟才能到达。

虽然同是贫民窟,滨海卫星市的贫民窟很明显要强于铁渣城以及无名小镇,单说道路情况就要好上不少,不光继承自旧时代,还经过一定程度的修补,车辆行驶在上面避震系统基本不用发挥作用。

至于房屋方面也是滨海卫星市高上几筹,无名小镇不提了,弄块塑料布戳几根棍子当帐篷就能充当一间屋子,铁渣城的棚户区多数采用土砖堆砌,勉强可以抗住几场酸雨不倒,如果能用旧时代的破铁皮烂塑料外带水泥块搭建围墙再加个石棉瓦遮顶便算的上奢华。

卫星市的贫民窟住房更加规整,虽说大小高矮不一,但是墙面基本上都比较平直,也看不到太多坍塌毁坏的迹象,虽说天色昏暗看不出所用材料,偶尔车灯打到墙面上还是可以确定,这些墙都是用塑料瓶堆叠起来的,没错,就是当下无人生产,旧时代随处可见的塑料瓶,六十多年的光景,恶劣的外部环境都无法腐蚀降解的好东西,只需平整好地面,将塑料瓶灌上沙土后用水泥填满缝隙,搭建起来的房屋肯定比破烂土屋结实的多。

无论是修补道路还是规整的房屋,都可以看出贸易区的商家并不是早前臆测的那样一盘散沙,多少有些凝聚力,这种细节上见真相的情报,光是看书面报告,肯定是察觉不到的。

周明天自然而然地提高了警惕,同时按下耳麦,再次强调全体戒备,尤其是挂在车外的动力装甲战士,发现异常可以自由开火无需等待命令。原本以为沿途多少都得挨上几发黑火药子弹甚至是火箭弹,结果别说黑枪黑炮,从头到尾除了装甲车的红外射灯,这片棚户区死气沉沉没有丝毫动静。

很显然,对于依附各家势力生存的小商小户而言,能够炸平总工会的海盗部队绝对是惹不起的存在,他们自己甚至连撤离到各家堡垒寻求庇护的资格都没有,又怎么会自不量力地蹦出来捻虎须螳臂当车?当然是躲在自认为最安全的角落里,祈祷这帮猛人不会对自家感兴趣才对。

转过街角,远远看去如同巨大毛猪嘴的角斗场出现在车队正前方,乍一看与沿途经过贫民窟一样静悄悄,似乎角斗场里空无一人,所有人员都已经撤离。

…………

他,喜欢喝汤。

父亲做的肉汤。

因为母亲死了,死在生下他之后的那个冬天。

父亲用肉汤喂养了襁褓中的他。

父亲带着幼小的他在荒野中求生。

父亲让他活了下来。

慢慢长大。

荒野中求生不易。

父子二人,既要躲避荒兽群,又要狩猎荒兽,更多时候,还要小心荒民。

人,比荒兽更可怕。

这是他在懵懂时,父亲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父亲让他吃饱,教他生存。

父亲说的话总是对的。

肉汤却很少喝到。

那东西难得,父亲总是耐心回答被饥饿折磨的他。

直到父亲死在他可以生火捕猎的那个冬天。

他又一次喝到了肉汤。

那时他才明白,为什么父亲总说,是母亲给了他活下来的机会。

春暖花开,最后一点父亲也变成了热汤。

接下来,就靠他自己了。

饥饿开始常伴他左右。

寻找一切可以果腹的东西成为他的本能。

草、虫、兽、人。

只要能入肚,只要吃不死,只要能稍填沟壑的东西,他都可以毫不犹豫地塞进嘴中。

饥饿可以敷衍,干渴却难以对抗。

经历了一次几乎丧命的腹部绞痛之后,他终于意识到,父子俩曾经赖以生存的小小净水器彻底失去了功用。

由于干渴,冒险接近市镇的他被奴隶商队捕获,成了一个生奴。

连木笼都能啃两口的表现着实让奴隶商人惊讶,打药降智变成任人宰割的熟奴,恐怕也无法遏制他与生俱来的暴食天性,不想砸了招牌,又不想浪费粮食的商人只能将他卖给角斗场。

已经是少年的他跟父亲学了不少知识,却不明白角斗场意味着什么。

直到他在喧哗吵嚷中空手面对一头饥饿的尖牙狼。

没有半点惧怕。

因为他饿。

因为他渴。

临死还能喝口狼血,值了。

咬碎喉管奋力咀嚼,连毛带皮大口吞噬,与以往迥异的血腥场面彻底激发了观众的热情。

进食尚未结束,他已经成了角斗场上的明日之星。

第二场‘表演’,他直接咬碎了对手的喉咙,生吃活人的场面彻底愉悦了观众,也让他获得了独特的绰号。

食尸鬼。

厮杀、训练、嗑药。

一年过去,挺过药物催化,彻底被催熟的他成了角斗场的头牌之一。

食尸鬼的凶名无人不晓。

他拥有一切。

包括女人。

他不指望那些已经被药物烧坏脑子,只知道服从的女人会爱上自己。

他只想做一次父亲。

做一个被儿子记在心底,感到自豪的父亲。

一如父亲抚养自己,努力让他或她长大。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分给自己的女人生产,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后代被卖掉。

从小培养的话,没准是个更出色的角斗士!

场主如是说。

是啊,拥有他的血统,自然就有更大的培养价值。

旧时代的宠物不都是如此么?

可他是个人!活生生的人!一个想要留后的男人!

从那天起,他变得更加沉默,残忍,嗜血。

也更加精明。

想要打破竞技场的规则并不容易。

角斗士的一切都掌握在场主手中。

讨好场主与杀了场主的结果都一样。

他仍然无法掌控自己与后代的命运。

他开始梦见父亲。

梦见父亲说过的一个字。

势。

拥有足够的势,就拥有了足够的机会。

捕猎如此,求生如此,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想必也要如此。

所以,他有了新的目标。

鉴别奴隶。

收拢同伴。

默默积攒自己的势。

终于,在震动大地的爆炸之后。

机会来了。

………………

‘啧,跑了?还是说干脆将所有角斗士都遣散了?这么有魄力么?’

此时的周明天只能确定各家大势力已经封闭了自家驻地与贸易区之间的通道,之前发射的侦查无人机数量少航程有限,无法确认贸易区的商家到底有多少从废墟各条小路撤离又有多少躲在家里没动静,自然也没办法确认角斗场这里的人员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随着车队向前,车载雷达屏幕上用墨绿色线条描绘出的角斗场大门逐渐放大,门前确实空无一物,门后却显露出上百个大小不一的红外热源,最起码也有十几个动力装甲兵夹杂其中,其余热源温度各有高低,外形大小不一,周明天略微愣了愣才认出其中几个热源可能是某种荒兽,多半还是披上了铁甲皮甲的角斗场荒兽,也就是说角斗场的老板根本没跑路,而是要试试突击队的斤两?面对一个拥有舰队(油轮改装),动力装甲战士上千(侦查型老旧装甲冒充),不到一晚上让群雄束手(各家势力互相牵制外带草木皆兵)的过江龙,角斗场老板这是嫌自己命长了?

周明天并不清楚,角斗场老板选择就地抵抗也是事出无奈。

与铁渣城那种需要外派角斗士务工赚钱的角斗场不同,卫星市的角斗场仅靠角斗表演便能收入不菲,自然不可能放这些摇钱树自由,为了角斗足够精彩,也不可能给这些角斗士注射药物降低智商,所以,这些角斗士都是生奴,能在残酷的角斗中存活下来,头脑身体都是上上之选,平时关在角斗场里还好控制,一旦出了角斗场,想要杜绝他们逃跑几乎是不可能的。诚然,炸弹项圈可以起到威慑作用,让这些角斗士乖乖跟着老板转移,可是,不提那些提供庇护的大势力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起码要上供三分之一的奴隶物资,单说让戴着爆炸项圈的生奴进入他们的防御圈这一项,就没有哪个大势力能够同意。

赚钱归赚钱,任谁都不会让人肉炸弹在身边晃悠。

关在铁笼里都不行。

谁知道这帮亡命徒会不会牺牲一个同伴炸开铁笼然后来个自杀性攻击?

如果转移角斗士又不给他们带项圈,就需要动用大号的笼车,问题是通往各家驻地的车辆通道都已经封闭,走那些废墟小路的话,别说动力车辆,牛车都无法通行,哪怕角斗场老板身价不菲,半个晚上的时间,又是爆炸又是巡城队撤回收缩防御,让他上哪里去找足够并且可靠的人手步行押运角斗士?

所以,角斗场老板能选的路只剩下一条。

自己尽量带着钱财跑路,安排几个见钱眼开智商不够的心腹指挥角斗士们死守角斗场。

哪怕自己留不住也不能轻松便宜了别人!

就在装甲车停在轻武器射程外,开始放下外挂的动力装甲兵,角斗场主门前十几米的地方突然燃起一条火龙,仿佛示威般熊熊燃烧,这玩意儿屏蔽热源探测简单有效,缺点是来上两发榴弹甚至是几枚手榴弹便能炸灭。

都不用周明天下令,前车瞄准火龙直接轰了两发榴弹,火龙顿时星散,与此同时,角斗场大门洞开,起码几十头造型各异的毛猪、尖牙狼蜂拥而出四下奔逃,指望这帮荒兽在竞技场内搏杀角斗士可以,让它们上战场硬撼装甲车车队?那肯定是一厢情愿了。

不过么,有几头荒兽还是慌不择路直扑装甲车车队,成了车载重机枪的猎物,几声震耳枪鸣过后,荒兽顿时倒在血泊中,其中两头干脆原地爆炸,变成了一地碎肉,不用说,又是自杀炸弹的老把戏,唯一的区别是这些荒兽身上没有热源反应,应该不是那种古旧的引线炸弹。

“二号车,一发EMP,嗯……往竞技场里也打一发EMP,全员做好抗EMP准备!”周明天的命令适时下达,他可不想车队遇到遥控炸弹,无论是路边炸弹还是人肉炸弹,即便看荒兽被炸碎的程度推断,这些炸弹对动力装甲兵造不成伤害,弄坏了装甲车的轮子也够恶心人的,往竞技场里来一发则是赌一赌这帮在竞技场内负隅顽抗的人员也是被遥控炸弹胁迫,只要解除了炸弹威胁,估计可以轻松拿下竞技场。

动力装甲防EMP冲击的标准流程对管饭来讲是第一次实施,但是他对EMP可不陌生,当初在铁渣城差点让一枚EMP炸弹坑成死人,自然对这种坑人于无形中的武器印象深刻。

熟悉的电流声在耳畔闪过,管饭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再松开,确定动力装甲上的电磁肌肉开始恢复正常,便看见头车放出侦查无人机,外挂的动力装甲兵也纷纷下车清理四散荒兽,同时展开战线寻找掩护准备对角斗场展开攻击。

没等管饭有所表示,他身旁的周宝亮迫不及待地摆了摆手,直接从装甲车上来了个飞扑,人还没落地,背后的火箭背包已经启动,带着夜幕中难以看清的灰烟飞向角斗场右侧大概十多米高的破烂塔楼,那里算是角斗场周边少有的制高点了。

管饭本想等EMP效果结束,无人机飞到竞技场上空,确定对方的动力装甲兵是否受到电磁脉冲影响再行动,结果周宝亮的莽劲儿上来也不等无人机出结果直接冲上塔楼,哪怕两人搭档的时候管饭是狙击手,他周十七少不过是充当瞭望护卫的职责,周宝亮的潜意识里还是拿管饭当自己的副手。

无视叶巧在脑海中的吐槽,管饭略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同样启动火箭背包追着周宝亮的轨迹跃向塔楼,距离塔楼还有两个身位的时候直接关闭背包油门,借助惯性又上升了两米,正好探手搭上塔楼的外沿,还没等管饭用力翻身,先他一步到达的周宝亮已经反手抓住了管饭臂膀,顺势将管饭拽到了塔楼上。

塔楼外表破烂,楼顶还算结实,两名动力装甲兵踩上去也不过让塔楼轻微摇晃,短时间内看不出倒塌的迹象。无需废话,管饭启动头盔上的三基双模雷达四下环视,周宝亮也借助雷达反馈信息频繁锁定视野内的可疑目标,只要有任何异动,他手上那挺得自水泥堤坝堡垒的大口径榴弹枪绝对会打出让对方绝望的火力覆盖!

一无所获。

倒不是雷达里空无一物,实际上居高临下之后,四周的棚户区内冒出不少身影,但是这些身影明显没有攻击意图,全都躲在自家小破屋最隐秘的角落里,无论是管饭还是周宝亮都不能因为这帮贫民躲在家中便随意浪费弹药吧?

正当管饭架好狙击枪,两人将注意力重新放到竞技场的时候,EMP过后再无动静的竞技场内忽然爆发了密集的枪声!无需管饭汇报情况,无人机已经将图像传输到装甲车上,很显然,电磁脉冲破坏了角斗士脖子上的遥控炸弹,没有后顾之忧的角斗士们第一时间选择反抗他们的主子!

枪声爆发的很密集,结束的也相当快,须臾,角斗场正门打开,一个不着寸缕,身材高壮的身影挥舞着白旗从角斗场中走出,不用说,这是来投降的角斗士。

这种场合周明天自然不会出面,突击队里少数几个纯人类面孔的动力装甲兵主动上前应对,管饭与周宝亮同样原地未动,继续保持警戒,即便车队随后驶入竞技场,他俩仍然蹲在高塔上吹风。

总要防备对方关门打狗。

“你叫什么名字?”

“食尸鬼。”

“真名?”

“真名。”

突击队当下只是利用这帮角斗士,远没到了解角斗士的底细,吸收他们的时候,所以周明天没有纠结细节,随口问话的同时打量着面前这个虬髯大汉,接近一米九的身高与浑身上下几乎可以用来保暖的体毛都要赶上罗刹族了,满脸的络腮胡基本遮住了五官中的四官,只有那双眼睛令人有些意外,似乎纯净的有些过分,像是个半大孩子,与他的身高体型外表完全不搭。

药催的生奴,岁数不大。

这是周明天对食尸鬼的初步印象。

当着周明天的面,食尸鬼坦然穿好衣服,丝毫不介意对方审视的目光最后落在自己的手上,相比荒民常见的各类畸形,小指粘连根本算不得什么。

“你能替这些角斗士做主?”周明天大概了解完角斗场内斗的前因后果,不再纠结那些细节,继续问道。

食尸鬼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半转身面对身后的角斗士们,吆喝道:“这位大人……”

“周队长。”

“周队长问我能不能替你们做主!兄弟们怎么说?”

“鬼哥,那几个走狗都杀了,兄弟们当然得跟你走啊。”

“是啊,你做主吧,我们没意见。”

食尸鬼转过身,看着比自己高出整整两个头,到现在都谨慎地没有摘下头盔,明显不信任自己这帮角斗士的所谓周队长,尽量做了个自认友好的微笑。

‘哼哼,这傻瓜是不想活了吧?’叶巧借着狙击镜看到食尸鬼的表现,哪怕听不到他说什么,也从一干人的反应上猜了个七七八八。

不等老叔当捧哏给叶巧接话,自认最懂人情世故的叶巧直接解释道:‘罗刹城那几个家主是想抢物资收打手,至多再搞些女人开荒繁衍用,可不想弄回个能统领炮灰的人物给自己添堵,就算他们不下杀手,离了卫星市第一件事肯定是找借口将这个角斗士赶走,但凡有点狠厉心肠,背地里肯定……’

食尸鬼与管饭不同,后者固然也可以算‘统领’一批荒民,可是时日尚短,威望说高也就那样,指望荒民为了能填饱肚子就跟着管饭至死不渝?或许他们表忠心的时候个个奋勇争先,遇到真正的要命关头,难说。

况且,管饭哪怕个子暴涨也没超过一米七,怎么看都是未成年。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啊。

食尸鬼不同,能在角斗场这种比染缸更像粪坑的地方活下来,能收拢一批肯跟他反抗角斗场主的角斗士,能审时度势立刻抱上罗刹城的大腿而不是在爆炸项圈失效后闷头逃命,怎么看都比管饭更值得罗刹城这帮族长警惕。

只是在当前这个形势下,周明天还有不少倚重食尸鬼的地方,所以他略微歪了歪头,像是在思考,实际上不过做了个样子给这些角斗士看,随即说出了心中早已盘算好的话,“虚头巴脑的话不说了,太大太远的承诺你们也不信,这么着,我给你们一辆装甲车,部分武器弹药,天亮之前,拿下奴隶市场,生奴熟奴有多少给我弄多少回来,天亮之后,带你们上船,想走想留到时候随便,这么样?”

物资装备武器弹药这些死物肯定比活物好掌控,当然不能让刚刚获得自由的角斗士以及后续投到罗刹城这边,尚未收编的奴隶沾手,这可不是周明天的意思,而是诗明理特别强调的安排。

“那种……可以解除爆炸项圈的东西,可以给几个么?”

“当然可以。”

“装甲车上有没有大喇叭?怎么说也得吼一吼不听话的奴隶。”

“成,带喇叭的那辆派给你。”

“好!这事儿我担了!那个谁,红九!我记得你会开车,对吧?过来过来……”

能对着一帮刚刚反水的角斗士拿出一辆装甲车,在食尸鬼看来绝对算赌博,要是食尸鬼有异心,完全可以开着装甲车跑出滨海卫星市,这玩意随便找个城镇脱手,价值堪比一套全新的动力装甲,足够让食尸鬼舒舒服服过上几年直到死去。

周明天的诚意满满,摆出一副投靠明主肯定肝脑涂地姿态的食尸鬼也没废话,迅速指挥跟随自己的角斗士更换武器装备,开着装甲车往奴隶市场杀去!

无需周明天特意交代,收到装甲车信号的管饭当即收起狙击枪,与周宝亮一同跳下塔楼,悄悄跟在食尸鬼那帮角斗士身后,按预定计划监视角斗士们的动向,表面上周明天够大方够诚意,私底下肯定会派人监视这帮刚刚投诚的角斗士,这才是一个合格指挥官应该做的事情。

夜色下的奴隶市场从空中看去仿佛是三朵颜色灰褐,长相七扭八歪的花,三个近似圆形,用来展示奴隶方便竞价拍卖的高台是花蕊,围着高台,由三米多高木栅栏围绕起来的几个人圈是花瓣,由花瓣往下延伸出的十几个规模较小一些的,供中小奴隶商使用的人圈是花叶,至于连接高台、大号人圈、小号人圈的道路自然就是花茎了。

道路末端与旧时代常见的方圈式居民楼相连,圈楼底层是各个奴隶商队休息的地方,从三楼往上驻扎着代表各家势力的办事处,如果有什么好货色或者特殊一些的交易,往往都是在楼内进行的,能进驻这栋居民楼也是不少奴隶商人的梦想,那不仅仅是对他们自身实力的一种肯定,也是搭上各家大势力,成为其门下走狗的捷径。

相比竞技场那样拥有统一出入口的体育馆式建筑,奴隶市场的布局十分松散,出入口多达十几处,除了各家的木栅栏之外,并没有什么防御措施,单从攻击难度来看,远比竞技场要低的多,与之相对的,想要全盘控制奴隶市场,不走脱一个奴隶,难度也是相当大。

食尸鬼看起来五大三粗,那都是角斗场主用药物催出来的,以他的情商智力,何尝不知道兔死狗烹又或者压服狼群先除头狼的道理?但是没办法,形势比人强,又想搏个自由又想躲过卫星市接下来的悬赏通缉不至于被追杀到暴尸荒野,暂时屈居这帮海盗麾下是唯一的选择。

其实食尸鬼多少听那些老角斗士提过,他这种药物催熟的普通人比管饭那样调节基因三十岁衰老的速生人还要惨的多,硬生生用药物催熟完全逆反自然规律,哪怕食尸鬼的体质基础再怎么优良,不用几年也会死于各式各样的并发症。

最常见的就是癌症,而且绝无例外。

从这方面来看,海盗或者不会急于干掉自己,反正咱能活过二十三四岁那就算创造奇迹了,怕只怕这些敢来打劫卫星市的海盗没耐心等那么久。

多想无益,以后的事情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过了这关再说!

抛开杂念,食尸鬼对完成任务这件事还是很上心的,他钻进装甲车之后抓紧与身边几个信得过的角斗士商量了个简单的扫荡方案,计划调几个角斗士守住奴隶市场的主要路口,由食尸鬼带着剩余的角斗士先从众多小号人圈一侧突入,打开几个小号人圈放出在夜色寒风中瑟缩的奴隶,不管男女老幼生奴熟奴先来一顿拳打脚踢外带威慑射击,强迫这些奴隶聚集在一起形成人潮往大号人圈那边驱赶,借着人潮掩护分散守卫的火力,打开那些大号人圈,最终将奴隶市场内所有的奴隶都汇集到一起,如同羊群一样赶往之前跟周明天商量好的汇合地点。

当装甲车靠近奴隶市场,将整个市场都纳入车载迫击炮的射程,食尸鬼在第一时间下令打出三枚EMP炸弹,按计划先破坏奴隶市场内所有的爆炸项圈,反正手上的家伙都是那个周队长白给的,不用才是傻瓜。运气好的话,意识到项圈失效的奴隶也可能抢在角斗士到达前反水,弄死奴隶商人雇来的看守,给角斗士们省些麻烦。

从装甲车的行进路线中可以推断出这帮角斗士的想法,负责监视的管饭与周宝亮都觉得从奴隶市场比较杂乱的一侧突入,裹挟奴隶当炮灰固然冷血,却是个能够降低伤亡的好计策,毕竟奴隶的人数壮大到一定程度也可以震慑对手,那帮拿钱干活的看守可不会去估算手上的枪械能否屠杀这些奴隶,加上装甲车压场,只要看守们不傻,绝对会第一时间跑路,指望这帮善打顺风仗,更像是保安的家伙为了奴隶主那点赏金拼命根本不现实。

确实,有装甲车镇场,食尸鬼带着角斗士们轻松打开了七八个小号人圈,大概放出了三四百名奴隶,他们驱赶着瑟缩的奴隶们来到三处竞价高台中最靠近南边的那处高台,略微整队后将还有自我意识的生奴与基本上被药物药坏了脑子只知道听令的熟奴分开,后者统一塞进人圈里等着稍后运走,前者自然是现学周明天的套路来去自由,愿意留下的发点简单武器帮着扫荡剩下的大人圈。

其实只要不傻,这帮身上脸上最起码也烙了一个奴隶所属烙印的生奴都知道跟着角斗士还能搏个活路,如果贸贸然说要自己离开贸易区求活,先不说会不会事后被奴隶贩子重新抓回去贩卖或者干脆打死挂尸以儆效尤,恐怕当下跑出去没多远就会被这帮角斗士打了黑枪。

来去自由?

就看你们一个个杀气腾腾地说来去自由,我信你个鬼哦!

应该说总工会那个大爆炸着实起了作用,各家大势力连面子都不顾了,半点庇护贸易区奴隶市场的举动都没有,连飞艇都没派一架,一如食尸鬼之前的预判,生奴刚获得自由的时候难免还有些缩手缩脚,等到后续几个大人圈打开,压根没有什么镇压的举动出现,这帮被压迫狠了却还有保留智商的奴隶便有些肆无忌惮起来,尤其是男男女女不分各家奴隶商,挤在一起温暖了本来被春寒料峭的身体,也让许多奴隶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即便有角斗士跟着,仍然蹦出几个不怕死的生奴,也不顾此时地面还透着寒气与酸臭味,随便抓个距离最近的女奴就往地上趴,还有没胆动手有胆起哄的生奴在旁边围观起哄伸手进裤裆奋力活动,气得几个角斗士也不管会不会炸群,对着这帮生奴头顶连连开枪,骇得这帮家伙各个抱头蹲地的同时,食尸鬼阴沉着脸大步来到搞事的生奴面前,也不开口,抬手便是一枪,直接掀了对方的天灵盖,任由红白粉脑浆连带黑色头发四下飞溅,旁边俩动‘小头’的生奴见势不妙起身想跑,也被食尸鬼两枪干倒,其中一枪打穿了脑袋后流弹击中了旁边一个生奴的肩膀,这个倒霉蛋立时大声痛呼起来。

砰!

倒霉蛋也没了声息。

“都给我听着!别以为爷爷放你们出来你们就有好日子过了!你们去打听打听,爷爷是谁!食尸鬼!拿人肉当饭吃的食尸鬼!想要跟在爷爷身边吃香喝辣有妞玩!现在就都给我老老实实的听话!再有闹事的,受伤乱喊的,直接用石头砸死!因为你们的命还没有一颗子弹值钱!明白吗?!”

应该说食尸鬼这体格长相满脸横肉络腮胡再加上全身皮甲手擎短枪,绝对有威慑力,那些乍得自由的生奴一时间噤若寒蝉不敢有任何废话,连趁乱逃跑的心思都不敢有,一方面他们不知道能否在凶名赫赫的角斗士手上跑掉,一方面纯粹是当奴隶太久了,思想有惯性,生不起太强烈的逃跑心思。

人么,都有从众心理,奴隶更是如此,虽说贸易区的奴隶市场一如贸易区的角斗场,规模肯定比不上号称世界最大奴隶贩子的CW公司专属奴隶市场,食尸鬼领着一帮角斗士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便将市场里的奴隶都聚集到了一起,但是数量也不少,目测起码上两千!这还是十几队奴隶商人带着护卫与少量精品奴隶撤走后的人数,光是这些奴隶已经让食尸鬼有些头疼,单凭百十个角斗士与一辆装甲车想要顺利押运奴隶到汇合地点,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尤其现在还是半夜,此时天无星月四下里漆黑一片,只有角斗士临时制作的火把提供光亮,勉强照着乌央乌央的生熟奴隶,视野实在算不上好,沿途很容易出现各种问题。

只能见招拆招了。

食尸鬼坐在装甲车里,拿着对讲机正在跟开路的角斗士沟通,同时命令红九驾驶装甲车压阵,对讲机里忽然传来阵阵喘息声,食尸鬼第一个反应是串台了?随即心底升起一团怒火,怎么刚毙了三个奴隶,难道还要干掉几个角斗士才能镇住场面么?

“哪个王八蛋的……”

没等食尸鬼开口骂完,对讲机里的喘息声已经被痛苦压抑的嗓音替代。

“鬼哥……味儿不对……”

味儿不对?

食尸鬼一惊,有些狐疑地凑到装甲车对外射击孔处,打开防尘盖使劲儿吸了吸鼻子,这才发觉夜风中飘来一阵古怪的味道,这味道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闻过,等下,这不是配种粉么?似乎还混了别的东西?兴奋药?

意识到情况不对,食尸鬼面色狠厉,起身抢过装甲车内的对外话筒,大声吼叫道:“都听着!马上撕块布用尿湿了捂住鼻子!用尿湿的布捂住鼻子!”

什么玩意儿?用尿湿的布捂住口鼻?

奴隶中绝大多数听到食尸鬼吼叫的生奴还有些迟疑,反倒是那些脑子木讷只知道服从的熟奴略有些生硬地扯下自身衣服,当即开始撒尿。

上千人同时便溺,那味道简直无法形容,

更惊悚的还在后面。

有些熟奴尿着尿着嗓子里已经发出阵阵嘶吼,那些生奴反应稍慢,才明白尿湿的布片是用来充当简易防毒面具,忙不迭撕扯破烂衣衫开始浸尿,却感觉脑子开始兴奋,脑浆子似乎在沸腾,有种抑制不住的冲动就要爆发出来!

也不知道是谁发出了第一声吼叫,开始疯狂撕扯抓挠攻击身边的人,接着便有人往女奴那边拥挤,明显想要完成之前不敢发泄的冲动,这种骚乱便如同野火烧灼枯草般蔓延开来,很快,无论生奴熟奴都开始无差别的攻击四周的人,哪怕吃惯了兴奋剂,耐药性比较高的角斗士开枪射击也无法将这些生熟奴隶镇住,反而不得不连连后退与这些奴隶拉开距离,免得被奴隶们缠住无法脱身!

别说食尸鬼傻了,就连找了个高处监视角斗士一举一动的管饭与周宝亮也蒙了。

这是什么情况?

这帮奴隶疯了?

没错,这帮奴隶是疯了,嗑药嗑疯了。

在药物的刺激下成了无惧死亡只知道发泄的疯子。

罗刹族的家主们还是太过小看了卫星市这帮BOSS,诚然,他们碍于总工会的莫名爆炸不敢跟所谓的海盗正面硬扛,丢出贸易区这个果子还关闭了各家通道摆出任由海盗劫掠,吃饱了您就痛快给我闪人的姿态,但是,不等于这帮自认凌驾于绝大多数人之上的家伙不会暗地里下绊子使手腕。就算刺激到海盗又如何?保安队、CW公司、至高城、天选教都有分部在卫星市,其余规模低半级的美利坚浮岛、沙丘自治领也有代理人常年驻扎在这里,难道炸了总工会的海盗还能疯狂到挨个报复过去?如果海盗头子真敢这么做,要么一统东亚建立新秩序,要么犯了众怒活不过三天!

用脚指头想都能明白,如果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海盗船有这么大能耐,世界和平东亚统一早三十年就完成了,还用等到现在?

蹲在高处监视食尸鬼一干角斗士的管饭与周宝亮全看傻了,他俩的动力装甲自带三防过滤,而且人在高处通风效果好,没受到药物影响,也没发觉什么时候什么人给这么多奴隶下了药,管饭四下寻找可疑目标的同时,脑子里跟叶巧、老叔刚起个话头,周宝亮这边也忍不住了,他不怕管饭笑话自己没见识,用胳膊捅了桶管饭,低声问道:“谁干的?”

这话问的就没水平,就算确定是某个势力做的手脚,难道罗刹城还真有能力报复回去?管饭又不好驳了周宝亮的面子,在叶巧的要求下才缓缓开口道:“最有可能下手的是CW公司,他们号称全世界最大的奴隶商,贸易区的奴隶贩子肯定跟他们有关系,不甘心手上的奴隶被咱们抢走,换成我也得找CW公司哭诉,于情于理,东亚分公司不敢跟咱们明面对攻,下点黑手还是有可能的,不过么,也不能排除其他几家想要引火到东亚分公司身上,才特意这么做,拿咱们当枪使。”

这话说了其实跟没说一样,周宝亮还想再问,周明天的通信已经切进来了,他之前接到食尸鬼的求助通信还有些不可置信,联络管饭自然是确定情况顺带允许管饭对食尸鬼进行支援,这些奴隶对于罗刹城来讲没有物资弹药重要,却也能弥补劳动力的不足,能救下来总是好的,前提是不要把管饭与周宝亮赔进去。

“天叔咋想的?下面都搞成天体大会了,就咱俩能有什么办法?”周宝亮借助头盔自带的望远功能四下扫探,吐槽道。

奴隶们普遍吃不饱肚子,被药物催发的暴力倾向再怎么高,破坏力其实很有限,倒是剧烈活动激发了最后那点体能让他们的体温有效升高,能够抵御夜晚的寒风,同时借着配种药的效果又比兴奋剂长的多,所以奴隶们很自然地将注意力放在了下半身,只是苦了人数只占了三分一多点的女奴,基本没有一挑一的情况,污糟糟地人群纠缠在一起,那场面半点香艳美感都没有,见惯大场面的角斗士们都忍不住一阵阵的泛酸水。

“起码要解决制造问题的人,要不然这些角斗士会小觑了罗刹城。”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小蛆是什么意思?要是不能干掉放药粉的人,他们会觉得罗刹城像蛆?”

“……口误,他们会小瞧了罗刹城。”

“嗯,这倒是。”

管饭随手摸了个破塑料皮做参照物丢在空中判断风向风速,架起狙击枪开始搜索上风处,周宝亮也在一旁辅助,依仗着管饭的雷达,很快将上风口百米内的可疑目标扫了两遍,却没有丝毫收获,但凡有峰值信号的地点都没显露出散播药粉的迹象,换句话讲,奴隶市场四周百米内压根就没人活动。

仔细一想也对,哪怕这年头死人是常态,各类尸首随随便便都能遇到,也比不上这破地方神憎鬼恶,几乎天天都死人,死亡率肯定冠绝整个贸易区,但凡有脚能走的普通市民都不会住在奴隶市场四周。

‘开阔地放毒肯定远不了,难道那些奴隶里面有死士?’

老叔的想法有一定道理,更可能是熟奴傻乎乎地被奴隶商人下了命令,周围人多起来就放毒?

话说回来,又不是天上下酸雨,谁也跑不掉,死士也好,熟奴也罢,能事先站稳上风处放的这么均匀持久不被人察觉?要知道,两千人的大场面啊,而且人群不是固定不动的,角斗士控场失败后只能堵住市场的主要通道,这帮进行超大群体活动的奴隶已经缓慢地开始分散向奴隶市场的各个地方,绝大部分一分钟缴枪的奴隶正开始第二回合,少数奴隶都在进行第三回合了,照这样搞下去,天亮前肯定会死人,而且数量还不少!用在奴隶身上的药,能好到哪里去?所以,不管是什么配种药仅仅投放一次的话,作用也不至于如此持久吧?这里面绝对有古怪!

管饭心中存疑。

等等,天上!

得益于三基双模雷达的便利性与自身所处位置,管饭稍微调整视野后没用两分钟便有了发现,那是三艘看似不大通体黑色的无人飞艇,几乎是悬停在奴隶市场上空,距离地面不超过二十米,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拉广告用的漂浮气球。

“奶奶的,还真把这东西忘了,捕奴队标配的侦查飞艇啊。”周宝亮在管饭的标示下也看到了那艘还在慢悠悠飘荡的飞艇,忍不住拍下头盔出了声闷响,随即架起他那支大口径榴弹枪瞄准飞艇扫了几枪。

指望管饭的电磁狙击枪确实可以命中飞艇,但是这玩意随便戳几个细小窟窿一时半会估计摔不了,如果自带补气罐和液体胶,没准坚持的时间更长,还是周宝亮的榴弹枪轰上去比较有效果。

果然,一梭子榴弹扫出去,三艘飞艇凌空爆出大团火花,打着旋带着烟火摔到地上,这场面当然不会被食尸鬼忽略,他倒是不介意海盗派人跟在自己身后,还特意钻出装甲车向枪声传来的方位挥手致意,食尸鬼很清楚,没有监视者帮忙,恐怕自己只能带着帮兄弟当看客,任由这些奴隶发泄到死了。

火焰烧掉了药粉,也焚尽了奴隶的心火,初春的寒风迅速让这帮欲虫上脑的家伙清醒了过来,绝大多数幸存的奴隶体温骤降开始瑟缩发抖连带软手软脚,要是不抓紧恢复体温,恐怕避免不了生病,到时候又得死上一批人。

为什么要说又?

略有些分散的人群重新汇集在一起,人数比之前已经少了起码一成,体质稍弱些的女奴与某些年纪不大面貌清秀的男奴死了近两百个。对此,周明天颇有些无所谓,死亡的奴隶大多数都是专供娱乐用,他们活下来,按照罗刹城废奴的规矩不能卖掉,女奴指派给单身的战士恐怕也没人愿意要,身体单薄生不出壮实的崽这是共识,没了蛋蛋奉献菊花的男奴干不了多少活还得浪费粮食,死了倒也让人省心。

岁数较大的老奴隶也有几十个爆了脑血管或心血管身亡,反而让周明天心疼不已,这些年岁较大的奴隶没有被奴隶商人当废品处理掉,很明显是因为他们都是手艺人或者掌握着一两门旧时代的技术,倒不是说找不到替代者,但是多一个懂行的老师傅对于罗刹城来讲也是好事。

无论如何,极短时间内无论是情绪还是体能都经历过剧烈波动后的奴隶们变得异常温顺听话,再加上食尸鬼保证听从角斗士指挥很快能填饱肚子换上新衣服,几乎所有的奴隶都按照角斗士的指引乖乖前往已经被突击队确认安全,后续部队控制住的商业街,至于极少数几个自以为聪明擅自脱队逃走的奴隶,食尸鬼连追杀的兴趣的都没有,任由其离开,如果这几个家伙能洗掉脸上的奴隶印记变成良民逃脱卫星市各家带有报复立威性质的追杀,那就算他们命大。

大势力作壁上观,整个贸易区自然成了罗刹城的天下,一千六七百奴隶仿佛水银泻地般在罗刹族战士的带领下进入商业街,先占领了十几座手工作坊,有释放了近八百在商业街里做技工的奴隶,接下来自然要将商业街洗劫一空,但凡能搬走的都搬走,能装车的都装车,一如几位罗刹家主之前的预计,人数越多,劫掠贸易区的速度越快,效果越好。

运输道路畅通,后续部队完全铺开,包括管饭在内的突击队员只需要驻扎早各个关口警戒,相比那些忙前忙后的同僚轻松许多,尤其是管饭与周宝亮这种负责预警任务的狙击搭档,戳在高处望风看景,前者还有精神四下眺望,周宝亮鏖战半夜,干脆将动力装甲切换到待机模式,靠在围墙边打起了瞌睡。没有周宝亮在耳边聒噪,管饭乐得清静,架好电磁狙击枪,俯瞰着脚下喧闹不休的商业街。

都说匪过如梳兵过如篦,这话半点不假,哪怕有军纪约束这帮从小长在穷乡僻野的罗刹族战士,面对霓虹闪耀的商业街,他们也很难保持一颗平常心,尤其是面对那帮肥头大耳要钱不要命没撤离的商户与瘦弱不堪满身伤痕与伤病的奴工时,不慎走火,对方眼神不对,下跪实际是掏刀之类的‘借口’骤然多了起来,导致现场级别最高的周明天三令五申不准胡乱杀人,也是心累。

好在军纪军令这帮年轻人多少还听一些,只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每踹开一家商户,对方在绝境下反抗自是活不过三秒,如果全家跪地恭迎海盗爷光临,罗刹族战士还是将商户全都赶到门外,如果没养奴工,便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如果养了奴工,直接塞给奴工砖头瓦块,但凡有点怨气的都可以任意发泄到商户身上,丢砖瓦总比亲自拿刀枪动手要轻松,绝少有奴工能够放下手中的石头砖块,在奴工丢出砖瓦的同时,商户全家老小身上也会莫名其妙地多出几个窟窿。

管饭对此不置可否,旧时代有句话叫做覆巢之下无完卵,也不会有人蹦出来说什么孩子是无辜的,现在又不是旧时代,圣母婊之类的怪诞事物早就被酸雨辐射饥饿吞噬一空了,既然能压榨奴工,属于变相的吃人肉喝人血,就要有被清算全家死光的心理准备。

等到罗刹族战士将商业街周边彻底刷过一次,基本不会有大的意外发生,主要承担运输任务的部队开始与简单填饱肚皮的奴隶混编,抓紧时间开展运输工作,将收集到的可以称得上是海量的物资运往海港,只要明天白天各家大势力仍然按兵不动,预计明天入夜前物资将装船完毕,船队按计划趁夜离开,到时候海阔凭鱼跃,将满船的物资人员运回罗刹城,罗刹族将迎来一次质的飞跃!

当然,在这一目标实施之前,上到家主诗明理下到每一个参与劫掠计划的罗刹族战士,都是如履薄冰小心谨慎,比如运输工作理顺,第一批货物装船之后,诗明理马上命令突击队扩大警戒范围,驻守通往各家势力以及娱乐区、荒民区的交通要道,即便与‘喧闹’的商业街相比,其他区域异常安静,甚至可以说安静的有些瘆人,也不能放松警惕。

黎明很快到来,朝阳透过黄灰色的雾气后展现出一种让人感到烦躁的屎黄色,随着日头渐渐升高雾气消散,乌云却开始汇集,没到中午,初春里带有轻微腐蚀性的酸涩雨雪开始飘飘洒洒的落下,好在所有奴隶都穿上了足以保暖覆盖全身的衣物,因此对运输计划影响不大,至于管饭这批突击队员,换岗之后随便找了间条件还算不错的住宅,躺在里面呼呼大睡,他们确实是累坏了。

接近黄昏十分,下了小半天的雨雪终于停了,空气中的酸腐味逐渐加重,好在海风随即开始加强,海浪也有些汹涌,按照礼明成的经验结合气象雷达探测出的数据,天黑后应该有四级风,多少会影响船队航行的速度,不过威胁还不算太大。

随着天色逐渐暗沉,喧嚣了整日的贸易区开始彻底沉寂下来,原本车水马龙的商业街一片寂静,只剩下横七竖八躺倒在路边,连衣服都被剥掉的尸首。

这些平日里跪舔大势力,压榨奴工的商户绝大多数都是死不瞑目,尸体经历酸雨冲刷之后没有了污渍血迹,惨白的皮肤上闪着几乎微不可察的绿白色光点,连带着他们的眼眸也发出莹莹绿光,说明今天的酸雨还带有微量的辐射。

点点绿光与初春夜空里的闪烁星光交相辉映,仿佛整条商业街都将融化在无尽的星空之中,给人一种残酷恐怖又浪漫之极的错乱感,这幅画面也成了突击队撤离时的背景布,多年以后仍然被侥幸活下来的突击队员们在闲聊时提起,成了他们脑海中永远都无法抹去的记忆。

打破通讯缄默?

这个念头在春三十娘脑海中转了无数次,明知道劫掠舰队远水解不了近渴,打破缄默也没吊用反而可能暴露罗刹族的身份从而招致卫星市各家势力的疯狂报复,况且现在突破干扰联系另外几家坞堡都做不到,更别说联络劫掠船队了。可是,当春三十娘夺回春家坞堡却陷入更大困境的时候,寻找依靠的念头怎么都止不住地冒出来,甚至让春三十娘烦躁到想要拽个男人就地发泄的程度。

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封锁峡湾,起码也要拖延到落潮,降低峡湾水位增加船只驶入的难度,要不然那几条船一旦靠岸,春家上下这些老幼逃不出去几个。

拢了拢手上的武器装备尤其是炸药,春三十娘做了个非常无奈却也是唯一的选择。

炸崖。

重炮阵地指望不上,唯一可以阻止船队的办法只有炸掉悬崖!

炸掉悬崖其实就等于炸掉春家住了数十载的坞堡,但是情况紧急根本顾不得以后如何如何,这点决断春三十娘还是有的,而且安放炸药的炮点在坞堡建立之初便已经预设好,这是第一代罗刹族家主的共识,峡湾只能是罗刹族的峡湾,罗刹城只能是罗刹族的罗刹城,一旦外敌入侵守不住,炸掉悬崖,断掉罗刹城的海上通道。

炸药在最短时间内布置完毕,舰队的身影也出现在无人机的视野之中,这些舰龄普遍近百岁的战舰虽说外表颇为老旧,好歹也是旧时代末期真真正正的军用船舶,相比罗刹族那两艘改装成军舰的油轮明显强了太多,别的不提,单说对油轮来讲绝对难缠的浮冰,深入峡湾与主船队拉开距离的那艘军舰便能凭借自身马力与船头的撞角轻轻松松地碾压。

确认重炮阵地已经被端掉,浮岛舰队仍然相当谨慎,前出的这艘破冰军舰排水量不大,吃水比较浅,明显是空载,距离主舰队又有足够的距离,即便被罗刹城可能存在的秘密武器围攻,有主舰队做后盾,瞬间战沉的可能性也不大,即便沉没,以它的排水量,堵塞航道的可能性也不大,打捞或许难一些,拖走或者水下二次爆破的却并不难。

可以说,相比春三十娘这边见招拆招,各种战术方案全靠拍脑袋做决定,她的先辈也好不到哪里去,数十年来只留下一招炸掉崖壁同归于尽,都没想着在水底做些手脚。浮岛舰队哪怕只是一群没了家园的流浪狗,在作战方案临场应变方面也比春三十娘以及罗刹族先辈强的多,要不是白天养在坞堡内搞风搅雨吸引了苏营长的注意力,春三十娘能否成功反杀夺回坞堡还是两说。

当然了,春三十娘也可以替自己开脱,比如她不过是个擅长技术的家主,有战术指挥经验与战略眼光的家主都去劫掠卫星市了,浮岛舰队又是破釜沉舟有心算无心,春三十娘的应对不算太过糟糕,没看尚明芳还不如春三十娘,连绝地反击的动作都没有,自己的小命都不知道丢哪里了。

“家主!人员撤离完毕!炸药都放好了!炸不炸?!”

族人略带惶恐与不舍的声音让春三十娘回过神,她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起身穿过回廊来到崖壁前,透过崖壁上凿开的孔洞,顶着略有些雪粉的寒风,向峡湾张望,星夜倒是有些明亮,只是峡湾逶迤崖高道窄,微弱的星光根本照不出全貌,夜色里只能看到峡湾大概的轮廓,剩下的什么都看不清,破冰战舰采取灯火管制,也不会轻易显露身形,但是春三十娘却知道,那艘前出的破冰战舰已经近在咫尺,因为寒风同时送来了战舰推进的噪声与浮冰破裂挤压两岸的响动,那种咯啦咯啦的噪音着实让人心浮气躁总想破坏点什么。

用力盯着峡湾,直到双眼半为风吹半因不舍发红流泪,春三十娘才抬手戴好帽兜,转身离开的同时,嘴唇里颇有些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炸吧。”

春三十娘离开孔洞的同时,在破冰战船的舰桥内,担任舰长的周分目光茫然,显然注意力并没有放在雷达屏幕上,并不能怪他思想开小差,任谁都知道带着战舰探进峡湾这种死地要冒多大的风险,即便苏营长信誓旦旦的保证唯一能威胁到峡湾的重炮阵地已经被他彻底解决,周分还是要在心底画上个大大的问号,诚然,苏营长不敢谎报军情,可是他如果真的解决了重炮阵地,又怎么会丢掉春家坞堡的控制权,表功到最后还要加上一句自陷绝地急需救援?

麻蛋,还说有内应提供消息顺带帮忙控制局势呢,屁!

周分一想到绝地俩字就免不了要在舰桥上自怨自艾一番,从这位烦闷舰长的名字便可以看出,他父母肯定有一个不是华人,事实上周分的本名叫斯蒂芬。周,他是日美混血,由于美利坚浮岛这些年白人血统稀释的厉害,连带着英语日语都成了少数语种,所以他的名字也从最初的英语演变成了汉语简称,对此周分倒是无所谓,被人拿来调笑也不生气,反正这年头冲在前面的,爬上高位的,趴在脚下的全都死的快,他这样要能力不够出众,要背景不够深厚,要脾气不够火爆的老好人才可能活的长久。

所以,相貌勉强算堂堂正正的周分在浮岛总部被人莫名其妙攻陷前也不过是个船上的二副,还是凭借多年来谨小慎微熬资历才爬上来的二副,骤然提拔成前出战舰的舰长,怎么看都是临时抓来充当诱饵的炮灰送死鬼,没准还要牵扯到血统之争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这种心怀不忿又无力改变只能接受的郁闷感自然更加严重。

唯一能让周分聊以自慰的理由只有一个,留在外海殿后也不安全,逃亡路途上莫名被击沉的那几艘主力舰便是明证,要不是被那帮蛮不讲理的混蛋像是撵羊一样撵出老巢,眼看着给养耗尽尤其是淡水见底,浮岛舰队也不会如此不择手段如此急切地找个港口栖身,连单舰过峡湾才算最稳妥的方式都顾不上了。

“船长!崖壁上出现热源信号,距离太远无法确定具体物体!”

雷达员干瘪的声音惊醒了周分,他强打精神瞧了眼雷达屏幕,确认绿色光点隐约有些加深,勉强咽了口唾沫,“距离峡湾尽头的泊位还有多远?”

“大概还有五公里多一点。”

“水深?”

“七到十米。”

“四分之一全速。”

“是!四……四分之一全速!”

命令下达,眼见舵手的脑门上浮现了一层白毛汗,这种航道十分狭窄视野几乎没有,全靠雷达声呐导航,水下情况不明的情况,将一艘驱逐舰开到四分之一全速基本上跟作死没区别,但是舵手又能说什么?船长的命令必须得到执行,决不能有半点敷衍。

命令下达,船身微微震动后便开始义无反顾的加速,周分站在雷达员身边微微俯身盯紧雷达屏幕,由于角度、距离以及环境温度的影响,信号仍然模糊不清,他已经第一时间通知主舰队减慢船速以防有变,至于脚下这艘战舰为何加速,周分的明面上的说法自然是为了舰队的安全前出诱敌,逼迫悬崖上可能存在的敌人仓促出手,暗地里他的想法很简单。

冲滩。

不想在峡湾中后段被莫名其妙地击沉,困在水下变王八,加速冲滩是个相当明哲保身的选择,只要这艘战舰冲滩成功,便会成为一座钢铁堡垒,哪怕受到了罗刹城部队的攻击,没有舷梯接应又没有攀爬工具,一时半会绝对奈何战舰不得,周分大可以带着船员龟缩在船内等待战斗结束。况且现在潮位比较低,即便冲滩成功,等涨潮的时候战舰同样可以轻松脱困,对舰队里那些混账也足以交代了。

人么,有时候不得不说福兮祸所依,当然,发现崖壁异常也是促使周分下决心行险的重要因素,战舰提速开始冲向峡湾尽头的同时,仿佛爆豆般的连续闷响忽然从破冰战舰的上方传来,这声音不大,却切切实实地传进了舰桥,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取消灯火管制!打开探照灯!”这下不用周分舰长敦促,无论是舵手还是雷达员全都绷紧了神经,剩余人员包括舰长在内纷纷冲到了甲板上,仰头观察峡湾两侧的岩壁,希望可以在岩石掉落前发出预警。

想的太简单了。

闷响声还在峡湾内回荡,几乎融入夜色中黝黑的崖壁看缓实急地向峡湾底部滑落,压根就没有什么落石,那是整整一大片崖壁!一大片长度超过百米,带着全部重炮阵地与上面的浮岛部队,重量肯定超过万吨甚至数十万吨的崖壁!

确切说,那是旧时代军事基地的部分地基!

这么大一片崖壁,真要置身其下,根本没有任何幸免的可能!

好在周分事先下令加速冲滩,这才让破冰战舰勉强逃过了崖壁坠落的危险区,由先导巡洋舰打头,四艘运输舰居中,一艘登陆舰收尾的主舰队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先导巡洋舰作为旧时代末期各种意义上的最强舰种,从外表看简直是武装到了牙齿,要不是早年类核武器轰炸全球引起气候异变无法出航,等事态平息后幸存船舰疏于保养也没有足够的人手与给养开动,二三代浮岛人成长起来凑够给养后,这些舰艇又太过老旧只能近海巡航,并且没有配件更换武器系统绝大多数已经瘫痪,否则的话,光凭美利坚浮岛手上的战舰,制霸全球或许夸张,称霸东亚肯定是没有丝毫问题!

只可惜东亚海域最后一艘可以开动的巡洋舰偏偏因为比驱逐舰大了两圈不止的舰体,导致在狭窄水域规避速度太慢,正好被崖壁砸进了水中,伴随着令人眩晕的轰鸣声过后,特意摆在舰队第一位用来立威的巡洋舰压根没有任何重新浮起的机会,仅仅是冒了一大堆气泡之后便再无声息,全舰上下数百人就此长眠在初春冰冷的海水里。

先导巡洋舰后方的运输舰比较幸运,崖壁外沿砸入水中的位置距离它的船头只有十几米,看似躲过一劫的运输舰船员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崖壁入水后引起的巨浪仿佛铺天盖地般向运输船以及后续的登陆艇、民船袭来!

没错,万吨崖壁砸进地势狭小的峡湾,足以引起一场小规模的海啸,船尾对着巨浪并且距离较远的破冰战舰还算幸运,涌起的巨浪将船体托高反而让他们躲过了高速前冲偏离航道可能会撞上的水下暗礁,顺势来到了峡湾后方航道骤然拓宽的海港区域。

主舰队却恰恰相反,距离过近的运输舰直接被巨浪拍了个半沉,连带着打横撞了回去,成了巨浪驱使下的滚木,超过七十年的钢铁结构在破灭时代的极端环境中早已不堪重负,撞在后方的运输舰上顿时断开成两节,扭曲、挤压、变形的同时也让第二艘运输舰瞬间倾覆!

然后?没有然后了,从空中俯瞰下去,彻底成势的巨浪奔腾咆哮,席卷着峡湾内的一切,仿佛当年气候聚变时全球蔓延的海啸重演,径直将峡湾内所有敢于浮在水面上的物体拍进水底,又将所有沉在水底的重物卷上水面,扭曲着所有强度不够的物件,刮擦着峡湾两侧的砂石植被,周而复始地撞上崖壁,最终将残骸、物资、人体粉碎融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泛着白沫的波涛冲向峡湾出口!

如果冒着舰队在外海被对手追上猎杀的风险,采取单舰通过峡湾的方式,即便春三十娘炸掉崖壁,浮岛舰队至多只会损失一艘舰船。可惜,凡事没有如果,现在追杀者杳无踪迹,浮岛舰队除了破冰战舰之外却来了个全军覆灭,多少让人有些无言以对。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罗刹族春家家主春三十娘,此刻却没有站在更高处眺望自己的杰作,而是抓紧时间整顿人手,趁着浮岛舰队大部沉没,无线电干扰消失,呼叫其余四家幸存者尽量向己方靠拢的同时,分出几名老荒民去城区碰碰运气召集些人手做后备,接着让所有还能使用动力装甲的春家族人尽量整装,荒民战士也是带满弹药,第一时间前往诗家坞堡!

以诗家坞堡居高临下的地势,想要仰攻确实很难,春三十娘这样做也是被逼无奈,春家坞堡塌了一半,彻底无险可守,如果不拿下诗家坞堡寻机与残余的浮岛人对峙,她只有带人撤进荒野这一个选择。

先不说如何通过周家坞堡的射界,按大致方向去寻找山庄避难肯定跟送死差不多,上千老弱病残在初春摸进山野,缺粮少水还要面对熬过的冬季的饥饿荒兽群,以及刚刚苏醒的各种异兽尤其是有毒昆虫群,身后再缀上浮岛人的追杀部队,哪还不如留在罗刹城跟浮岛人玩命,最起码,也得让占据坞堡的浮岛人不敢轻易追杀躲进荒野的罗刹族残余人员。

诚然,诗家坞堡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可是尚、礼两家坞堡还在燃烧,攻下来意义也不大,周家坞堡的防御面主要面向荒野,从海岸往荒野方向推过去固然容易一些,问题在于自家部队一旦围攻周家坞堡,部队侧后方将暴露在诗家坞堡的重火力射程之内,即便深夜视线不清距离遥远,但凡浮岛占领部队的指挥官懂点战术,在自家围攻周家坞堡的时候指挥手下从侧后方攻过来,到时候留给春三十娘的结局只有全军覆灭,与其冒着两面作战的风险搏命,不如索性将目标对准诗家坞堡,赌一手大的!

好在以诗家坞堡的地势,占领坞堡的浮岛部队肯定能看清楚浮岛舰队已经被彻底干掉,他们除了还在周家坞堡的战友之外彻底孤立无援,要么背水一战,要么弃堡逃跑!春三十娘当然希望浮岛部队会逃跑,可惜,她坐在装甲车内看着车载显示屏上根本没有丝毫动静的诗家坞堡,便知道这将是一场硬仗。

坞堡外墙上挂着成排的尸首。

在罗刹城出生,在罗刹城长大,诗家坞堡的外墙有什么没什么,所有罗刹族人的心里跟明镜一样,哪怕看不太清楚,好歹也能分辨出尸首的形状,尤其那些异于普通人的身形很明显是罗刹族人。

丝毫不在意指甲戳破手心那点皮肉,春三十娘召集了仅有的几个老族人,凑到装甲车后方,商讨的问题只有一个,怎么攻下诗家坞堡,即便攻不下,也要想办法让坞堡内的浮岛人付出伤亡,不敢轻举妄动,方便春家撤离。

诗家坞堡的前身是地市级的无线电发射台,在旧时代的某个时期,这种半民用半军用的发射台遍布整个国境,除了尽量建立在覆盖区的最高点便于发射无线电讯号这一硬性要求,靠近军事基地、营地、防止迪特破坏也是备选需求之一,等到大破灭时代地质稳定之后,罗刹族依照母神的启示东迁到海边建立城市,居于高处可以驰援四方的无线电发射台便被诗家改造成了坞堡。

相比春家的军事基地遗址、周家的工厂旧址,本就是按照半军事化要求的无线电发射台几乎不用太大改动,只需要加高地势较缓的两面围墙,修建几处望楼,清理机房、发电房、仓库等建筑,将天线区那些锈蚀的发射塔拆除,烧掉荒草露出早已经平整的地面别做他用,整个坞堡就算初步建立起来了,在之后的几十年内除了频繁加固之外,几乎没有增减什么建筑物,至多是在天线区盖了两座新楼容纳新增的人口而已。

改动较少恰恰意味着真正意义上的易守难攻,毕竟在旧时代无线电发射台某种意义上也属于附近军事基地的外围建筑,建筑质量与建筑设计都是参照军标,浮岛部队突入诗家坞堡的时候为了形成局部以多打少的战术优势,故技重施炸掉了一段通往坞堡的混凝土阶梯,直接断绝了从坞堡正门进入的道路。

因此,春三十娘与几名老兵能想到的办法不多,除了派一架无人机抵近侦查之外,只有佯攻吸引对方注意,然后从坞堡排水渠潜入来个内外开花。

无人机刚放出去,百多罗刹族人与三百多荒民战士从周家坞堡那边摸了过来,成功与春三十娘这边的部队汇合,领头的人春三十娘当然认识,周明涅的老妈礼芳华,这些年主要在周家负责物资调配,按辈分算起来还是春三十娘表爷家的堂妹。

不说罗刹族的亲缘关系让人眼花缭乱却都算不上近亲XX,春三十娘好歹见到个能帮着拿主意的长辈,抢前两步一把攥住礼芳华的手,先是简略说了下自己了解的情况与目的,接着低声问道:“芳华姨,周家坞堡那边怎么样了?”

“浮岛的人?他妈D……周家坞堡丢了,敌人来的太快,直接控制了老房子与主楼后围了家属楼,根本没给我们打巷战的机会,不得已镇山叔带着帮老家伙用命填了条活路,让我们这些人脱身,我把剩余的老少都安顿在北边临近荒野的碉楼里,琢磨着带人回来弄些物资才好进荒野,正好收到你的呼叫,这才赶着来汇合。”

夜色暗沉中,春三十娘看不清礼芳华的表情,从语气里也能感觉到对方冲天戾气,恐怕弄物资是假,跟这帮美利坚浮岛的王八蛋玩命才是真,罗刹族无论男女,即使向母神祈祷没有回应,也不是怕死的孬种!

“姨,你估计占领周家坞堡的混蛋大概有多少?”

“怎么也有八百多人吧,周家的地方摆在那里,对方投入的人手不少,轻重武器都有。”

“我那里前后攻进来有五百人左右,算上尚家、礼家……咱们要对付的混蛋往多说得有三五千人?不,肯定没有那么多。”

“我觉得也没有。”礼芳华略微沉默后直接道,“从你之前说的情况看,咱们五家同时被袭击,方式却不一样,尚家礼家被烧个精光,几乎没有什么人逃出来,剩余三家却是用人命强攻,为什么不同样放把火呢?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原因。”

“或许是他们的物资不足,怎么说也是被人从老巢里赶出来的。”

春三十娘猜对了,浮岛舰队当然想把五家坞堡都烧个遍,反正有峡湾这个易守难攻的屏障在,烧光互为犄角其实分散力量的五个坞堡直接重建一处更大的罗刹城岂不更好?可是舰队从自家老巢被人打出来,哪可能准备充分物资充足?真当燃烧弹是地窖里的蘑菇?弄点木屑腐草就能源源不断的生长出来?

考虑到春家坞堡实际上是地堡,肯定存在旧时代遗留下来的三防设施,燃烧弹想要起作用比较困难,况且重炮阵地这种要冲不派人实际控制,对舰队始终是最大的威胁。诗家坞堡地势过高而且存在一定意义上的反斜面,黑夜里抛投燃烧弹容易失准,周家坞堡面积过大,虽说现有燃烧弹足以覆盖,却没有太多富余可以再烧一家坞堡,七折八扣之后,尚家坞堡与礼家坞堡自然成了最适合的攻击目标。

“现在想想还有点庆幸,几个家主带队南下基本上掏空了坞堡里的武器装备,哪怕这些混球占据了坞堡,能搞到的弹药也有限的很,要是这么看来,对方没搞清楚咱们还有多少人手之前,最起码不会出坞堡夜战,那样的话,想办法搞他一波大的!”

可以称得上老太太的礼芳华语气阴翳声调狠毒,却还能保持足够的冷静,要是换成南下的那仨家主,骤遇破家灭门的惨事又抓到一个可以反攻的机会,恐怕这时候早就带人莽上一波了。

幸好两个女人没那么冲动,毕竟她俩身边能用的人手着实有限,不弄点阴谋诡计全靠血勇玩命拼光最后这点家底,恐怕等不到劫掠船队回援,罗刹城留守的老弱妇孺都会变成荒野中的枯骨残尸。

只不过,冷静归冷静,具体执行什么样的战术,两个女人仍然是一筹莫展。

或许可以放火逼他们出来?又或者可以将他们视作荒兽围猎……

转头眺望还在燃烧的那两家堡垒,端详着几乎将暗夜映红的烟火,春三十娘的心头略过一丝明悟。

“雷达上还是什么都看不清?”疤瘌大马金刀地坐在原本属于诗明理的位置上,沙哑的声线如同钢丝球刮过黑板一般让任何听到的人从心底到皮肤都起上无数的小疙瘩。

与之相配的,是疤瘌让旁人一见难忘的身形,硕大到几乎畸形的头部据说在出生时直接憋死了他的母亲,与头部反差极大的是疤瘌小于成人三分之一的侏儒身材,至于他那看起来七扭八歪的五官反而没什么人会去端详。

虽说大破灭时代遍布辐射、化学污染与各类生物或者非生物毒素,无论是深入荒野的荒民还是海边环境较好的普通民众,大多数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畸形或者基因变异的地方,但是像疤瘌这样的畸形儿能顺利生下没有被亲属掐死或抛弃,成功长大并且可以统领一个浮岛人的陆战营,那几乎是绝无仅有的特例,也说明疤瘌本身肯定有过人之处。

疤瘌的老爸是美利坚浮岛的副岛主之一,疤瘌是他老爸唯一的儿子。

是的,这年头靠关系背景吃饭的人屡见不鲜而且顺理成章肆无忌惮,疤瘌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区别于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某二代,疤瘌很清楚自己的能力边界也清楚自己老爹的权利上限,所以疤瘌从不做越界逾矩的事情,安安心心做他的第三陆战营营长,哪怕在营长位置上待了六年,也没想着挪一挪,三营战斗能力或许只能在美利坚浮岛占据中游位置,要论忠心却几乎成了疤瘌的私兵,自然也就成为他老爹手下最倚重的一张王牌。

可惜他老爹在守岛战斗中不幸挂了,连对手是谁都没搞清楚,只知道对方无论实力还是技术都比美利坚浮岛高出太多,疤瘌愤恨之余也清楚自己没能力替老爸报仇,况且老爸一死,树倒猢狲散,自己这个亲儿子与不满员的三营立刻被安排强攻罗刹城防御最严密的诗家坞堡,要不是收拢残部撤退的三个副岛主之中好歹有人处事公道,压服同僚与脑残手下的同时给三营配齐了弹药物资武器装备,说不得没了退路的三营上下要么伤亡惨重要么一怒之下干掉疤瘌火线返水临阵投降。

现在好了,范营长那个废物非但没有拿下春家坞堡占领重炮阵地,还让春家坞堡那些留守老弱打了个措手不及,连崖壁都炸塌直接干掉了整个逃亡船队,占领诗家坞堡的三营与拿下周家坞堡的五营成了真真正正的难兄难弟,幸亏全营从上到下都知道自陷绝地不是他疤瘌的错误,也清楚这时候不抱团大家死的更快,恐怕一个脑袋畸形身材残疾全靠老爹照拂才坐稳营长位置的侏儒早就被手下剁成了肉泥。

没有家国民族历史概念的大破灭时代就是这样冷酷无情不讲人情道理,位置越高死的越快,位置越低同样活的越短,只有在恰当的位置做正确的工作才有可能活的长久,疤瘌深知这一点,所以他需要在三营将士对自己的信任与耐心消磨光之前想办法稳定局势,彻底占据诗家坞堡乃至整个罗刹城。

想的容易,真要做起来却相当困难,罗刹城好歹也是常驻人口过两万的大城,刨去常年依附罗刹族,现在龟缩在大片荒民窝棚中,勉强算作壁上观,但是绝对不介意痛打落水狗的常驻荒民,再去掉无法上阵的熊脑袋老幼以及去捻虎须还没结果的熊脑袋劫掠舰队,保守估计自己要对付的熊脑袋不会少于二百人,搞不好还要上四五百,那些家人住在坞堡内现在必须拼命的荒民枪手肯定翻倍甚至几倍。

别看这些留守的熊脑袋无论从装备还是战斗力方面都没办法跟那青壮相比,怎么说都是特么的变异人种,身高马大不说,士气绝对旺盛并且还是哀兵,敢拼命,愿意拼命!

况且三营本身不满编,原本承担杂物重活的杂役奴隶因为逃命更是一个没带,诗家坞堡占地面积再怎么精简也是个广播发射台,去掉可以弃守的天线区,三个连分布下去也只是堪堪守住各个战略要冲,想要挤出点人手做预备队都很困难,夜战野战自然是想都不要想。

简单比喻的话,现在占据诗家坞堡的浮岛陆战三营好比一个充气的气球,看似庞大实则唬人,更别说舰队都没了,全营上下暂时凭着一股子哀兵气劲撑着,但凡某个点被戳破,整个气球就会撒气成一条软趴趴的橡胶皮,任人宰割了。

搞不好还要来个窝里斗下克上。

所以,疤瘌迫切需要外援。

好在占据周家坞堡的陆战五营营长肖勇生并不短视,很清楚失去浮岛舰队做后盾,不想进荒野搏命,他现在跟疤瘌绝对是唇亡齿寒的关系,所以无需疤瘌开口便主动表示可以给疤瘌的三营提供炮火支援,唯一的前提是让疤瘌提供尽量精准的炮火覆盖目标,以便节约五营手上本就不多的炮弹。

对于五营长的吝啬疤瘌倒能理解,要不是罗刹城那些熊脑袋的变异人类几乎搬空家底去卫星市抢劫,连老家都保不住的浮岛逃亡舰队哪可能如此简单地占据战略优势,几乎兵不血刃地拿下罗刹城?

可惜,一子落错几乎满盘皆输。

鹊巢鸠占果然没那么容易。

收敛思绪回归到当下最迫切的问题,步兵雷达显示山崖下肯定有大批熊脑袋汇集,并且数量持续增加,问题是雷达信号太弱,没办法确认具体数量,所以疤瘌才会一再追问雷达数据。

可惜回答仍然不能让疤瘌满意。

看来还得下血本,派出无人机前去侦查。

如果是纷繁杂乱枪炮声四溢的战场,可以给无人机提供相当好的掩护,疤瘌肯定不会这样犹豫,现在派出无人机,无论是气囊式的慢速静音型还是螺旋桨式的快速噪音型,被击落的可能性仍然很大,问题是那帮熊脑袋肯定不会等天亮后硬顶着炮火来送死,现在不搞清楚对方动向,让五营轰上一波狠的,回头真被熊脑袋们趁黑突破了坞堡防线,再多的无人机也无法挽回战局。

“营长!观察哨回报,山脚出现大量浓烟!上风口的浓烟,正往咱们这边涌过来!”

浓烟?火攻?

“都不要慌!现在又不是夏天,遍地残雪,放点火根本烧不起来,只能起烟,各连队戴好防毒面具,守好各自位置,注意别被熊脑袋们趁着浓烟摸进来,二连长,正门坍塌那里别忽视,三连派人堵住排水渠出口,必要时候可以炸掉,各连都把精神提起来!坚持到天亮咱们有的是办法炮制这帮熊脑袋!”

稍微顿了顿,疤瘌继续在营地频道里鼓舞士气,“舰队完了,咱们没退路了,站不住这块地方,要么被熊脑袋当肉干吃掉,要么进荒野被荒兽撕了!左右都是死!守住坞堡咱们大家伙儿还能有个落脚地儿!”

至于罗刹城南下的舰队,疤瘌一个字都没提,舰队满载而归,自家守住坞堡也是个齑粉的下场,舰队回不来自然万事大吉,却也要先清理完山下的熊脑袋再论其他。

应该说疤瘌的话确实起到了一定效果,再加上那帮熊脑袋看起来战术方面的安排颇有些想当然,浓烟随风上飘不假,可是诗家坞堡本就是方圆数十公里的小山丘高点之一,起码比周围地形要高上个几十米,天线区更是位于原本的山顶,距离山脚下四家坞堡以及成片荒民区的垂直落差将近百米,相当于旧时代起码二十层楼的高度,整个坞堡又不是什么封闭的建筑或洞穴,浓烟再怎么浓,往上飘个几十米之后随风飘散后也不过是薄雾罢了,至多能干扰光学侦查,减弱红外信号,稍微缩短战地雷达的探测范围,除此之外,起不到任何杀伤作用。

敌不动,我不动。

烟雾没效果不等于对方会怂,肯定还有下一招,疤瘌当然不会乱指挥,他因为自身所限也不是个能够亲临前线鼓舞士气的营长,干脆半躺在相对自身身材过大的椅子上,命令雷达员将营部那台战场雷达调整到的炮击侦测模式,并且将功率推到最大,随时准备测算熊脑袋们的临时火炮阵地。

还别说,疤瘌能当上营长确实有两把刷子,下达命令没出十分钟,多少令人有些失望的单薄呼啸声从山丘下传来,落点更是让人无语,差不多一半的炮弹砸在了诗家坞堡的正门外,把原本就坍塌的正门台阶又毁了差不多十几米,彻底变成了落差超过二十多米的悬崖,其余炮弹零零落落地进了诗家坞堡,主要集中在杂物房与厨房附近,听声音便知道爆炸威力并不大,至多是炸了点杂物和厨具,连水泥破碎飞溅的情况都没有。

如果残余的熊脑袋只有这点水平,第一时间命令观察哨再次确认炮击效果的疤瘌倒是可以松口气,没准之前炸塌崖壁直接坑了整条浮岛舰队的神来之笔不过是昙花一现又或者是祖辈余荫罢了。

不仅如此,得益于疤瘌的准确判断,炮击后没到三十秒,对方的火炮坐标便已经传给了五营那边,接下来的事情自然简单,五营的火力支援非常及时,威力也很大,即便坐在诗家坞堡内也能感受到伴随炮击声传来的些许震感,熊脑袋的临时火炮阵地自是不必说,被轰了个稀烂,哪怕有烟雾干扰,弹药殉爆的火光与爆炸仍然被侦查哨捕捉到,第一时间报给了疤瘌。

炮轰之后,一片寂静。

特意提醒部下不能掉以轻心,疤瘌看似平静实则忐忑地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山下仍然没有动静,雷达上模糊的信号同时消失无踪,本以为对方放火升烟失败,炮击坞堡失准,手上那点迫击炮又被轰上了天,多半要知难而退冲向荒野,疤瘌这口憋在胸口气刚刚顺出去,手下的一句话差点没把他从太过宽大的椅子上噎了下来!

“营长!熊脑袋围攻周家坞堡去了!”

靠!这帮变异人脑子抽风属神经病的?玩围城打援?真当我这个营长是缩头乌龟还是傻的冒泡?疤瘌都气乐了,先说围城打援,那是要在被围与支援双方有一定距离的情况下才能执行的计策,现在诗家坞堡与周家坞堡之间除了轻武器射程不够,重武器视界受限之外,互相之间都在对方的炮火射程内不说,彼此还有索道相连可以运输人员物资,根本不担心熊脑袋们耍心眼。

“营长!五营通信!三通保密频道!”

下意识收敛起脸上的笑容,疤瘌接通了五营长肖勇生的通信,还没开口报身份,肖勇生的粗豪嗓音差点砸穿了他的耳膜,“老疤!熊脑袋耍花枪!他们在坞堡外随便放了放炮仗,弄了几个人肉炸弹试探火力点,压根没派大部队,转身却弄断了滑索!恐怕我需要你的火力支援了!”

滑索断了?这是切断两座坞堡之间的联系,准备硬吃周家坞堡?疤瘌压下心中那一丝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庆幸,狞声回答道:“你放心,需要派人支援的时候咱绝不含糊!滑索断了没关系!大不了我派人顺绳子下去!”

“好!”

肖勇生是个干脆人,没再废话,直接掐断了通信。

疤瘌那张小鼻子小眼的面容上浮现了一丝苦笑,就不该小瞧这帮熊脑袋,刚把对方当神经病,马上就被对方打脸了,掐断滑索绝对跟刚才看似杂乱的炮击脱不了干系,现在正门那条台阶山路都被炸成山崖,滑索又断了,真用绳子往下放人和装备,天黑还好,天亮以后不得被那帮熊脑袋当靶子打?

这是赤裸裸的阳谋,干脆明了地隔开了两边坞堡的人员物资互通,火力能互相支援又怎样?冬天本就黑夜长白天短,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足够那帮熊脑袋对周家坞堡打上两次冲锋,即便白天攻守异位,这帮熊脑袋完全可以躲在成片的荒民窝棚里回血休息,两个营算上伤号拢共不到一千二百人,派出去扫荡的人多了,难免被偷家,人少了那不是明明白白告诉对方,浮岛这帮老巢被掏的倒霉蛋其实没多少实力,全靠虚张声势与重火力撑场面?

现在后悔没抓些荒民当奴工肉盾着实有些晚了,先熬到天亮看情况,再将利害关系跟肖勇生商量明白,估计拿出火力掩护的诚意,老肖肯定愿意派人去抓奴工,等事态彻底控制下来,只要他不下死手,人多枪多奴隶多,只要不动自己的核心老班底,安心给老肖当个副手也不是不可以。

这便是疤瘌相比其他爹二代出色的地方,天生残疾没让他变得阴翳狠厉报复一切,因为从小到大他见过数不清的残疾或者完全正常的人死掉,所以他明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能活着,什么苦辣咸他都咽的下去。

刚刚打定主意,副营长牛校快步走进通信室,他完全不在意站在疤瘌身后,号称疤瘌手下第一死忠犬的疤狗审视自己的眼神,来到疤瘌身边特意躬下身,轻声在疤瘌耳边快速道:“营长,水源出问题了。”

疤瘌的瞳孔顿时一缩,连带他本就侏儒的身材似乎都小了两分,水源的意义非凡,在大破灭时代轻则影响军心,重则可以让本就近似失去一切的三营彻底崩溃,所以疤瘌顾不得太多,直接从座椅上蹦了下来,冲着通信室门口扭了扭下巴,嘶声道:“跟我来。”

四个人两前两后离开通信室来到旁边的会客室,这里正是早前诗明理回见几位白头鹰信使的地方,只不过此时此刻会客室的主人已经换成了浮岛的疤瘌与他的副手。

“说吧。”疤瘌随便找了个椅子重新坐下,示意疤狗与另外一个护卫去门口守着,便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这地方地势高,本身没水源,所有淡水都是通过泵房从山下泵上来的,刚才那帮熊脑袋在山下往管子里加了东西,具体是什么还不清楚,不过水质变差是肯定的。”

疤瘌不等牛校说完便心知不妙,强龙不压地头蛇就是这个道理了,看似占据上风,对方深知本地情况,有太多小手腕可以耍,现在又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他只能硬着头皮确认道:“行了,咱们还有多少饮用水?”

“我去看了,对付着喝,至多能撑两天。”

“什么?两天?!”疤瘌再怎么告诫自己要沉住气,也被副营长这个坏消息搞得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能修复么?我的意思是两天内彻底控制罗刹城之后可以修复么?”

牛校苦笑,摇头。

是啊,这年头水源的珍贵程度无需赘述,可是家都被占了,还留着水源做什么?仔细回想之前那个莫名其妙的烟雾干扰与凌乱炮击,以及被五营轰成稀巴烂的‘罗刹族火炮阵地’,疤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是彻底被人耍了啊!

疤瘌带队突击罗刹城,自然了解罗刹城的情况,诗家坞堡居高临下的优势不用多说,从罗刹城这些年一直居于苦寒之地没有衰败反而艰难壮大,也能看出那个什么诗明理称得上熊脑袋中相当有手腕的人物,这么多年他诗明理没有一统罗刹城而是始终维持着不伦不类的五族联盟,哪怕有什么神灵之类的说法,恐怕这帮熊脑袋在立城之初为了防止内耗已经将彼此间的命门攥住了。

诗家坞堡的水源自然就是诗家的命门,如果诗明理想吞并其他四家坞堡,他就得考虑自家老巢被人断水后几日内溃散的可能性,诚然,淡水可以提前贮存,先不提可以饮用的深层地下水每天抽上来多少,用多少,剩余如何存储才能保证不会腐败不会被辐射污染,单是放哪里怎么瞒过其余四家熊脑袋的主事人就是个难题,水那玩意儿可没办法压缩。

哪怕他诗明理横纵联合最终坐上罗刹城城主的位置,四家中稍有几个死脑筋的死忠余孽,起码会给罗刹城带来无可挽回的损失。

污染水源、炸崖壁不都是同归于尽的手段么?

相信其余三家坞堡也有类似的命门,只不过浮岛人动手太快各家来不及反应没用上而已。

现在,相当于坐在诗明理位置上的疤瘌,面对这样的一个残局,又该怎么办呢?

逻辑上很容易判断,没水就是绝地,只能撤,不过什么时候撤,怎么撤,撤到哪里去,就需要疤瘌仔细斟酌。

撤到哪里去无需多想,当下只有一个选择,五营占据的周家坞堡,至于撤离时间要看熊脑袋们对周家坞堡采取什么样的战术,最好是趁他们围攻周家坞堡的时候从山上撤下来,直接捅对方后腰一个措手不及,干脆利落地解决战斗。

至于怎么撤离么,疤瘌揉了揉下巴,吩咐道:“你去吧石大脑袋叫来。”

遇到问题想办法,办法总会有的。

当疤瘌叫手下最擅长工程的石大脑袋过来商量如何安全从高崖上撤离,嘴上豪气干云的五营营长肖勇生同样心烦,他刚刚从三连阵地鼓舞完士气回到营部,便接到手下特意送来的一块具体不知道什么,看似某种生物组织的东西。

特意隔着手套捧着这块不到成人半个巴掌大,经过清洗还是滑腻腻肉褶里粘着些小石子与尘土的生物组织,看粗实细的肖勇生首先确定这玩意肯定是某种器官,而且不太像哺乳动物身上的器官,因为肉质太过松软,粘性十足,看这器官一头类似存储液体的囊肿,一头有个小圆滚滚肉嘟嘟的小圆孔,应该是某种腺体。

至于腺体的味道么,不好形容,非常刺鼻的酸臭味中略带有丝丝甜腥,怪就怪在明明闻起来酸臭,可是鼻腔的感受却清清楚楚地告诉大脑,这里面还有甜腥味,哪怕再怎么酸臭刺鼻都无法掩盖的甜腥味。

“刚才那几个人肉炸弹就为了把这东西弄进坞堡?”

临阵指挥方面肖勇生自然比疤瘌更擅长,刚才这句问话其实是在问他自己,因为肖勇生亲眼看到几个熊脑袋舍生忘死地往周家坞堡冲,各种战术动作与技术走位发挥的淋漓尽致,就为了尽量靠近周家坞堡然后将这种东西抛到周家坞堡的围墙内。

即便看不出这玩意有什么危险,不过对方能用人命来抛投它,那就意味着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值得耗费人命的问题!

一如疤瘌,肖勇生多少也了解罗刹族的情况,当然知道这帮家伙是所谓的新生变异智慧类人种族,反正没什么标准的命名,他还是习惯叫这帮家伙熊脑袋,天然鄙视之余,肖勇生清楚这帮家伙比他这样的普通人类更适应充满辐射、污染、毒素的新世界,同时也拥有不少无法明说的奇特能力,这其中固然有夸大、捕风捉影、泼脏水等等因素,不过,无论是人变成了熊还是熊进化成了人,顶着个熊脑袋却说人话的罗刹族与那些能够训练毛猪的食人族又或者海里面的人鱼一样,肯定有某些旧时代遗民无从知晓又或者知道了也学不会的能力。

这个‘腺体’没准就是其中之一。

“有多少这玩意儿被丢进了坞堡围墙?都收集起来了么?”肖勇生皱着眉头问道。

“……营长……数量不清楚,不过都是绑着手雷丢进来的,早就炸碎了,覆盖了南边围墙最起码近百米的方圆,就这个是手雷没响才捡回来的……”

有些牙疼。

揉捏着手中的肉块,任凭其散发的味道刺激自己的鼻腔,即便肖勇生猜不出腺体的功效,从这么刺鼻的气味来看,他推断无非是毒素与激素两种可能性。首先可以否决毒素的推论,如果烂肉有毒,自己这帮接触过肉块的手下早就毒发了,而且从常理推断,肉块炸碎的时候便是挥发性毒素最浓郁的时候,对方只要智商在线,肯定会立刻出动部队突防。

熊脑袋们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可以反证这玩意多半是生物激素类腺体,炸碎后一定时间内会散发生物激素,覆盖方圆几公里甚至十几公里,从而吸引某些特定生物冲击坞堡,替那帮熊脑袋当炮灰。

“搜集燃料,能烧的东西,把这烂肉污染过的地方都给我烧一遍!要快!”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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