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对于像陈王涵这样进境可期的青年写作者来说,要谈论他的诗与小说,尚需时日。在这里,限于篇幅,我仅谈一点粗浅的感受。总觉得,王涵的文字里有一个类似于超原子的“宇宙蛋”之类的东西,它发生大爆炸之后,就产生了大量的碎片,有些碎片可称之为“诗”或“诗剧”,有些则可称之为“小说”、“随笔”或“评论”,还有一些游离于各种文体的边界,无以名之。他的小说与诗剧常常在现实逻辑与超越逻辑之间游走,其戏剧性、实验性的语言如不系之轻舟,可以毅然决然地把意义的万重山甩在身后。无论玩哪种文体,他都能玩出自己的语言风格和花色来。这一切,似可归因于他多年来持续、专注的诗歌写作。我读过王涵写于年的部分诗作。彼时还只是一名高中生,却已显露出惊人的写作天份,他的诗充满了深度意象,晦涩里面带有一种摇滚乐般的极致玩乐感,一种怪诞感。更可贵的一点是,他在写作诗歌之初就为自己设置了难度:唯陈言务去,唯汉语的现代性是趋。我有一种预感,诗歌可以使陈王涵的小说走得更远。
——东君
陈王涵小说
我的右手
By:陈王涵
假若我只是一只手,一只斩断的手,握着一只笔写作……那么,谁支配这只手呢?一群读者?时代的精神?集体无意识?……我之所以要取消我,并非要这只手成为某种确定的东西的代言人,只是为了让写作属于应该写出的东西,让叙述成为无人叙述的行为。
——卡尔维诺《寒冬夜行人》
True!---nervous---very,verydreadfullynervouslhadbeenandam.
没错——我神经过敏——特别过敏特别特别过敏十二万分过敏过去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AllanPoeThetale-tellheart
爱伦坡《泄密的心》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昨天傍晚,从健身房出来,汗黏在衣服上还是湿的,我就觉得右手不对劲。大概是多做了几组肱二头肌弯举,你能想象,伴随野兽般的嘶吼,健身房的灯在你头顶忽明忽暗。
总之,就在我右手小臂的桡骨附近,褐色、饱满的皮肤之下,有条小蛇在潜动。
朋友,你也许会觉得那只是条因为过度训练而暴起的青筋,那展示着男子气概的图腾,宛如粗壮的树根、暴怒的雷电。但听好了,你要是我,你也会开始止不住地吞咽口水原地打转刹那间顿失男子气概——是的,就在我那小臂里,藏着一窝小蛇,干,千-真-万-确。嘘,听!听到嘶嘶的蛇信声了吗?——那一窝蛇散发着寒光的眼睛里,似乎正要长出青色的毒牙。
——你觉得我出现了幻觉,把曲张的静脉当作了体内的蛇。
说实话,就在几个小时之前,我甚至比你还要乐观。
回家冰敷后,蛇还在那里。
我的右手有些不听使唤;冰箱隔间的灯还在提醒着我仍凝滞在冰箱门前,冰箱里的灯像一个冬天里的太阳;幻觉也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一个声音在厨房上空回荡:
“真把自己当角儿了是吧?”
那是我编辑的声音。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格子衬衫,腹部的肥肉像甜品里的芝士一样快要流出来,两个奶头若隐若现地起伏像两个我必须把双手压制住才能忍住不去按下的按钮,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坐上这个尊贵的位置的,但并不影响这个中年肥佬把稿子拍在我的头上像驱赶我脑袋上围着的苍蝇。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是这样的,我这是超现实主义者布勒东提供的一种‘自动写作’,实际上卡尔维诺在《寒冬夜行人》的第八章也借他的人物之口提供过类似的想法,他们无非是想解放那只集体替个人写作的手,也就是说……”
“停停停,我对那些不感兴趣,但你说现实主义?”
“超现实主义。”
“现实主义。”
“不……是超……”
“我知道,现实主义。你知道什么是现实主义?现实主义就是现金主义。明白了吗。”
我像古埃及的奴隶推动石门似的把冰箱的门合上,躺回卧室。
“文学?超现实主义?你在逗我笑吗?想明白再来吧傻孩子。”
耻辱真是耻辱天大的地大的耻辱我从来都是个有羞耻心的人难道不是吗一直到现在都有真是耻辱。
波拉尼奥说写作是危险的尤其对年轻人来说波翁诚不欺我但我也不年轻了我想起第一天来这座城市周围的海市蜃楼从窗户外面涌进来我忽然觉得自己屁股下的大巴是奥德修斯之船啊不是宇宙飞船我的文学梦想终于找到诗意的栖居了妈妈我找到海德格尔了妈妈再后来我发现自己原来是颗陨石啊那也好但是这个星球的人惧怕陨石这个城市的人惧怕文学就连我的编辑也厌恶文学我所见的书籍那些美食学成功学心理学国学排挤文学怒斥文学但我想至少我着陆之后会成为后人研究的化石就像那些末世的寓言所启示的那样但最后我绝望地发现我这颗陨石只会在和大气层的磨损中牺牲掉自己我的身躯压根到不了地面那些光和热也不行更重要的是这他妈是一颗无人的行星我想起昆德拉的箴言他说比喻是危险的但我无疑患上了比喻瘾我想那些所谓箴言者他们就像游泳回来的人警告沙滩上穿着比基尼的少女海域里有条巨大的红色鲨鱼但我分明还看见他们的目镜上沾着的斑斓的珊瑚。朋友:你可能已经在我的比喻里迷路了但你能读到这里我也已经很欣慰了我成功地把你人生的三分钟纳入了文学的伟大工程这个伟大工程我之后还会提的其实你把目光稍微往下移一些就能看到了但是此时此刻你一定觉得我是个病人你已经拨通了你觉得我的比喻都是不着边际的不切实际的无休无止的是吗最大的问题是不准确是的没有一个写作者应该有的素质——标点?不对是准确是的我的那些比喻不准确你就这么和我的肥佬编辑站在一起了是吗你同时也已经很接近那些反比喻者的说辞了他们总认为比喻会把本体掩藏起来而让本质消失在无限延伸的能指之间但是聪明的你想一想难道比喻的发明是为了准确吗不对比喻发明是为了消弭准确你们你们忽略的正是比喻者的野心那就是:比,喻,是,联,系,万,物,的,百,科,全,书,是,保,卫,全,世,界,的,万,里,长,城,是,沟,通,全,人,类,的,地,窖,洞,穴,那,将,是,通,天,塔,的,地,基!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亲爱的朋友。
当然,我的故事还远没有结束,还是让我们回到右手的故事吧,这时,伴随着我的右手的阵痛,肥佬编辑的声音又在卧室上空幽灵似的盘旋了:
“别鸡巴比喻了,我要的是销量!言情会写吗?修仙会吗?不会就滚!滚!”
与此同时,右手的小臂桡骨附近的青筋更加躁动起来,伴随着一阵阵刺痛的电流,就像内部有粗大的电线因为短路而开始烧灼。我感觉它越来越沉,像被戴着放大镜的美杜莎注视过了十年,剧烈而短暂的疼痛之后,它似乎已经不再属于我,而只是躺在床上的一块墓碑。
我看着自己的右手,悲伤迅速地沿着手腕,手肘,肩膀爬了上来,像只美国电影里的异形虫钻入我的大脑:我曾经用这只右手敲下一篇又一篇愤怒的檄文和幽暗的诗歌然后卑躬屈膝地送到了肥佬编辑那里似乎一瞬间就忘了正是这只手曾经用卡夫卡陀思妥耶夫斯基博尔赫斯卡尔维诺的笔写过字也正是它举起过三十公斤的哑铃它还把食物和水送进我的嘴里使我比其他人更强壮当然右手清洗我的身体的频率高过了每一种宗教里的神灵我还在右手的四指纹上了纹身因为我的妈妈我必须用我的右手开门我当然不能用脚踹开与世界的短暂而狭窄的沟通和联系是啊我用我的右手抚摸爱人带给她欢愉也带给我自己它还为我扛起我们离家远行的行李向那个安检者竖个中指吧右手那也是你的主意是吗但你竟然会把你的大脑递给一个肥佬编辑而不是朝他的肚皮灌上一拳这也是你吗右手。
朋友我总是控制不住我的呓语,就像我刚才说的,你应该原谅布勒东和卡尔维诺也原谅我不是吗,我的病症在手而不在大脑里面不是吗。我看着我的右手,是的,躺在床上我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右手,就像是逃兵看着自己的武器,像一个主人看着自己垂死的宠物小鸟,我就这么看着它暗下去的羽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昏昏欲睡,忽然之间我的右手又再次躁动起来——我那石化的右手,它开始一层层爆裂,表面的糙皮,树根,砂石不住地脱落,它,它开始沸腾了!——哈哈哈哈,朋友,它开始扭曲了!而我早已因为那些高强度的幻想和挣扎没有了反抗的力气,我亲眼看着那右手里的小蛇已然长成巨蟒,在我的手臂中野蛮纠缠疯狂角力把我的手骨和筋络榨成汁榨成油和我血一起注入我腐臭的身体又好像是从大臂直通手指的无数条铁的拉链,在上上下下地扯动暴露出我的手臂里的脂肪组织肌肉淋巴和蛋白质。
就在一切要到顶点的时候,我在无尽的痛苦里失去了意识。
我是被一个电话叫醒的。
“你他妈疯了吗?”
是我那肥佬编辑的声音。
“你是怎么把文章发出去的?”
我瘫软在床上看天花板,那里似乎有一只蝙蝠在打转,他的超音波在回荡着:“卡夫卡……卡夫卡……”我听到了。
我看着窗外,高楼顶上有乌云盘踞,如同一只云谲波诡的大手。
“说话!我操你妈的!赶紧去他妈删了!完了……全完了……”
我向
“你知道吗编辑大人,有什么事情是只有左手能做,而右手永远做不了的?”
“我操你妈的,你是不是神经病啊赶紧去把文章删了听到没……”
我的左手缓缓放下手机。
朋友啊朋友,把我的眼睛摘走吧——摘走,快!就是现在,故事到了最精彩的部分了快看——就我床边的电脑桌上,正有一只断手,那儿,那儿!一只血淋淋的断手在痉挛似的打字——它在哭吗?它在颤抖吗?它在抽搐吗?它在写出终于没有人能写出的文字吗?
耳边再次聒噪起来。
快删了听到没喂我操喂真他妈见了鬼了我操喂喂喂说话啊赶紧把文章删了喂喂喂……
我闭眼。我下坠。
黑暗中,浸染出一张猩红的网,网眼里,突出几根杂乱的白骨和一簇绽放的筋络,像一窝蛇。
“只有左手能做的事……就是砍掉右手。”
陈王涵自选诗10首
盗雪术
“一栋楼房在雪的一月称赞云的可塑性。”
——二十月《体育》
世界终于冷到,忘记了更新我们对它的误解。
假如以春雪纪年,偷换旧日防贼的经验,
这些天生的叛徒贴在窗外,窥探楼房里正在紊乱的冰期。
而割耳盗铃的我们,穿山并忘川,作为惩戒,冰冻一天就重逢百遍。
比如说,雪。
比如向一个追赶暴风雪的人疾呼。
海王星也终于偏离山的轨道,把泪腺的镜像捆死在内窗
雾里,热力分析,窃肤之寒多么浪漫
一个扒手冻僵一对气象师。
云图天书,南国的藏宝图;盗雪开始。
手镯让我欣赏除夕,它曾经让我无地自容,
雪用稀有的概率饲养鸟群迁徙。
每场雪都是宝藏,故事得以雪藏
但我们都要完蛋,盗雪术迅速失传。
旧年的烟花会是,手镯的夜光
我爱它长得足以让人行窃的上升过程——
四下寂静,万物死而复生。
它长得足以让人后悔他所看到的整个人生
我也忽然明白烟花就是你所说的那种鸟鸣
.2
猴年之春
三种现象:
1.天寒时,外冷内热,水汽在内窗化为水滴,此谓物理
2.烟花上升的声音像一种鸟鸣,稀有如南方大雪,此曰概率
3.雪,以及盗雪的秘术: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爱情和其他天方夜谭,兼二者云般的可塑性,造物者负责捏造,我们得以偷盗。
乍得词
(献给我的同桌CH,她长得就像个乍得人。)
乍得之春。小兽向树洞迁徙,踮身潜的穴位,
偷看云母梳头。大概,小概率的昏迷只在短暂
而不在服酒的周期,乱成了我们都没听说过的那个
非洲国家。
当然,你会像早晨六点半的东八区晾出的一床被子,铺开赤道
捋平自然卷的几内亚湾和酋长的勃起病;你会关心类人的部落和星星;
导入宗教的遗传谱,艺术的church和funeral,国度的偏僻和乖戾;
你会疯长但仍不丰满,见五指就不管六四
你会回乍得,乍得故乡,乍得湖海,乍得人生,乍得二十。
你觉得变色人和王中王,都不如小说里精彩;你说话如放屁,射击劈柴,
以为那谁谁和肥肥真的有这么重要;你为了急支糖浆和野兽赛跑
平度裂谷,在三十二赫兹的回声里睡着。
唯有一点,和你高考那一年数学课分出的一个非洲神,
一屁股嘬出一个传神不传人的普世信仰,
一个洋节日,一个你我之间脱敏的电阻:
毕竟,睡一床被子宛如动物呼吸。
那是蜂皇的蚁后
乍得之春,灰兔摸象;吞鲸而黄,大舔石油蛙;
猩猩骑树,远眺征伐市场的祖先;鹿的长颈是身躯的犄角;麻雀都有
五脏。非洲的每瓢清水有虫卵百万,酒则更多,作为解药。
我眼前一黑。
(那是昏黄的以后)
.3
小说
关于蛙的借代又一次巧妙的灌进了将要闭合的沼泽。
在宛如枯木的心火间,围着一个凹在春眠里的冰塘,含的夜快融化。
有一种安慰人的说法是,失去就像别在古意的颤音上的一枚回形针
尤其别在这样两栖四伏的时候
摸到一串只管陈年醋的春发酵的钥匙锈
要磨平那些做工狡黠的小小锯齿吗?
无论怎样反刍腹语的盲文,胃的撑杆跳不会点到为止。
中东风的变奏往沙漠摇尾,你以为的响尾是异域的一道家常。
“吃进去,它在肚子里唱”吹箫人说,
“你手上哪来这么多齿印?究竟”
我低头沉默。难说的是弹性势能。居然是皮肤向你拳打脚踢,
散在空气里的独臂拦住过去,出于一秒的后悔挥发,掐出头发的颈联的游丝如影子
我们互相怀疑类似的初见,第一次如此善意
这几年,被我忘记的不只是押韵的力道和你语气深居的病灶。
我的短句开始仿冒舌吻的纤长。
邻居的皇帝参观熵的儿童博物馆,在六月上旬争辩
四月时还只有一米五——
然后对离心的赞美化石,减震你在玉中的谲丽。
我碎进你的保护,玻璃碎进福尔马林浸泡的万国冢
“反了,反了”
那本让我爱不释手的小说,讲我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只剩下你
.4.
高中的最后一首诗,长的像一部小说。
作为一封给过去的情书,我相信它会在将来的时间里被添加进别的属性:比如诀别信,成人童话,都市传说,反熵艺术品,高密度的白洞,坏话也逆耳的谏书,以及一颗随时会爆炸的黑色白糖——那就是我写作的初衷。
淘气包马小跳
让不高兴开垦低谷,一生气就热力环流,这道理
跟氢气球下渗,跟对着近地面放屁,跟政教处诱降
如出一辙。没头脑钻营求雨术,拼命种树。三棵一个代表
四棵一个现代化,多了就不好求和。总得拼命说串。
还是说算了。
枪林弹雨兜售救国之道,有一对猎人在谈天说雾:
“这是谁家的山啊都向着鸟群倾斜。”
这是一个秋天,枝头的夜正在递减的函数里多解
而我,一个少先队员,正在等你明白,给我一本漆黑的童话
它有粘牙的糖衣,连体的扉页,迂腐又傲慢的校本
对抗性时常浪漫得夸张。
你靠我很近,递来双手,轻声说着死马当活马跳
(安慰没头脑不高兴,转致马小跳和杨红樱女士。)
三绝句
绝句
一百光年海的舌苔。有人说山是世界的
次大陆,油田的汛期里开满啤酒花。
捕鲸的巨网是猛犸的蛮腰。偷腥在冷的礼赞
我们以羽球昏黄的对峙:擦网,然后重新开始。
绝句:致敬斯坦利·库布里克
爱迪生正在吻电。他处东极而欢,他撩袖子的指骨想起旧爱
迪生。风力已经痊愈风骨。而普罗米修斯,那个半人,擅长权宜和精油术,连驯
鹰也被称作选修课。东京不顾火山死活,苍泽明和黑井空,羽化而扑翅,呲呲地发明了A片。那么世界守你活寡
真的只为了半根一目十行的盲肠?
绝句兽
凹透镜难得直角之脉。难说巨兽之角是上帝指甲,剥落
死皮活静物,钳一双神养蚕宝宝。而鬼城林立,铁肺不生淋病
直角奏鸣神曲。阿尔戈斯与独目巨人斗鸡当黑暗是蒙古不闭的眼睑
炼狱大鳄为哑子裂颚飙泪,八面佛两面三刀抛出经济的飞刀戏
爱咳嗽的伟人也爱过晋土和内增高:他只一跳,绊倒了沙琪玛夫人的轮蹲
(为赵亮电影《悲兮魔兽》所破歌)
.1
清明
不规则的自我欣赏啊
不必再与生锈的雨季相间
无能公开的寻人启事也禁止夹杂着水汽伤心
对话是垂钓,沉默,愿者上钩
干燥的美燃起大火。竭泽而渔,
无人得利。一场渔翁的大雨
剥夺传统节日向来瘦削的果皮
牢不可破的天空中游过偷信的鱼。
将旱季注入我们泾渭分明的沟回和鳍
每一根多情突兀的椎骨,突兀的事故
你的问题不典型,重复更不优雅
朝向清明,山与河流镶嵌着眺望你
我终被你放逐,你成我倒影,成我追不回去。
打磨鱼钩,清明雨露
在我们互相撕裂的嘴唇里丰收越来越紧的咬力
浪费身体,浪费鱼肚里急着来见你的晨曦
.清明
南大路北行
“其名曰朱鸟,其自号也,见则其县多放士”——《山海经·南山经》
沉不下去的暗河,飞不起来的光晕
谁不爱陈言?
一说豆浆,古籍,房子错落似短兵相接
货币,情话,另一说是这断层的阴霾里有滞涨的原野
南大路,林则徐的烟馆,阉党的娼店
千夫长的文字狱,商纣王的修道院
喑哑的通感嗜痂的乖僻向地的休憩内能的奔丧
这偏正的奴隶是氤氲的新能源,是个可持续发展式的错误
有一天机械如骰子哀鸣,又或者舍利子哀鸣
“朱鸟自号。”此经猎奇,其声常常人形无目,正如人命
往往无目的:校长纵身一跃,孩子们属于下垫面
卡夫卡和爱伦坡讨论乌鸦的解剖学
北行,古筝中的雷鬼,木鱼敲出鲸歌,镲道士无赦活人刑
这二十年,杀精、葬父、废帝、弑神,活成傻逼一个
二十年后,随时面对唯一的问题
如何继续死去
(南大路是我小时候居住的地方。我所就读的幼儿园,校长死于一场意外。纪念父亲。)
.9-.8
北极
自从熊爱上知识和捐助之后冰川不打算为他们藏污纳垢善良北极星端详着凶猛野兽极光:宇宙的阳具啊在这里细小的像是正义的名字
你还在俯首于坚冰吗
他们都去了行星的另一端
做不用飞翔的鸟,不管往哪儿走都是向北方
而人在北极会变成熊,熊会变成北极熊北极熊会成为慈善家、勇敢家、诚信家
大发明家和热爱祖国家长着人人羡艳的彩色皮毛
它们嵌在冰里,成为北极人民
出汗的元凶
.2
行行重行行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行行重行行》
雨里,路流起来像血。
你去找生活的心脏——
我找二十年以内
可以快速凝痂的风。
鹿用花纹砍树,鸟用巢,
人用爱上另一个古人
徒手测试海角。
缝纫时,忘记天地大小
织马匹、温带和云,
绕青山衰老。
我俩病木已成行舟。
要拿对赌来止损吗?
那诗里竟有一顿晚餐。
.8
驱车上东门
驱车上东门,遥望郭北墓。——《驱车上东门》
车被车流挡在了安乐公墓两公里的野外。
我常想,地狱之门
会不会也被车流阻塞,那些被堵死在路上的人
会不会皱着眉头看腕表结果那里空空如也
会不会摁灭喇叭和香烟、插骂娘的队、挠头、冒汗,
会不会最终抛弃了维吉尔,选择徒步穿过黑夜,像一只登梯的蚂蚁。
我曾经听说过关于蚂蚁的真理。
那是年,互联网像刚卖身葬完父的雏妓
人们迫不及待地想把关于宇宙和真理
像一根荧光棒似的塞进她逼仄的暗室。
关于蚂蚁的真理:
实际上,经过我国和某国的科学家研究,
蚂蚁是一种二维生物,它们只会在平面上运动。
那么现在,如果人把蚂蚁送到高处,
在蚂蚁的世界里,会发生什么?
我们只知道我们的世界。
我们的世界里,
首先,蚂蚁不会死。
然后,蚂蚁适应了高处,在高处重新找到了一个平面(像丢了似的)。
最后,它们把高处的平面当成了低处的平面。
十年后,我再回想关于蚂蚁的真理,
我已经下车,向着安乐公墓步行。天气炎热,草木生烟。
我不记得安乐公墓的门朝哪边,反正不是朝东,
大概是怕太阳一不小心的哆嗦就钻进那扇窄门。
我流着汗想,如果蚂蚁是二维生物,
那人就一定是一维生物了
因为人是点,人只会在一条线上运动。
也许某天,某只登梯的蚂蚁一不小心把这根线绊了一脚,
然后线上的人,跟随轨迹,跟随某种神秘的射线,
波动到了平面,一个他身边的人没法感知到的平面。
车被车流挡在了安乐公墓两公里的野外。凡事悲伤但不要紧。
把死人喝剩的酒、吃剩的饭留给活人,这是宗教的节俭。
在蚂蚁的脚边找一个黑点,就是后来的日月,是教诲,是生死的和解。
.8
青青陵上柏
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青青陵上柏》
抬棺材的规模,抬起我国,
观伟人结果观了一场秦火。
你知道我是个走绳者,摇摆于长安街
一边是奴仆的宫阙,
一边,是主人的悬崖
原谅我,我是爱游戏又缺席成瘾的人。
我的安危在十公里外的傍晚
有关马车和坦克,别姬或玉碎史,
以及盘古是个侏儒。
当然,必要时
我能让好几代盐提心吊胆成柱。
世界欠我们的就是被它挡在门外的。
每当列车南还,我就听到叩门声
乱得像晚唐的马蹄。
那时我们像对恋人,
像某种无法平衡的。
你要真偷了涧底的鹅卵,
我就在陵墓前埋上李白。
.8
简介
陈王涵,年生于宁波。文艺学徒,小说、诗、诗剧。小说见于《箫台》。
籀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