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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4月20日晨,乍得国家电视台宣布,刚刚第六次当选总统的伊德里斯?代比在与反政府武装作战的过程中不幸负伤身亡,由14名高级军官组成的军事过渡委员会(Conseilmilitairedetransition,CMT)将解散政府、国会并接管政权,委员会领导人是代比年仅37岁的儿子穆罕默德?伊德里斯?代比,其将在未来18个月中行使总统职权,并实现向新一届民选政府的稳定过渡。
消息一出,舆论哗然,在震惊于代比猝然离世及其对地区形势的潜在影响时,乍得国内外各方亦对过渡委员会接管政权的合法性提出质疑。依据乍得宪法,总统过世后应由国会主席担任临时总统,因此反对派指责军事过渡委员会的掌权为一场“宪法政变”,默罕默德继承其父权力是“王朝式”交接,非洲和平与安全理事会也在22日召开的次会议后发表声明,对军事过渡委员会的建立“表示严重关切”(expressesgraveconcern)。但与此同时,对于过渡政权,法国及其地区盟友却迅速予以承认与支持,在获悉代比死讯后,马克龙总统与G5萨赫勒联盟其他各国元首于22日赶赴恩贾梅纳,和穆罕默德进行了闭门会谈,并参加了第二日举行的代比国葬。在会谈中,各国元首提及希望过渡政权吸纳非军方人士,并尽快开展全国对话,同时也表示愿为过渡政权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27日,由于前一天在恩贾梅纳发生了示威者被杀的事件,马克龙与来访的刚果(金)总统齐塞克迪共同会见记者时再度表达了对乍得局势的关切,呼吁尽快实现向民选政府和平、稳定的过渡。但这两次表态均只就原则问题泛泛而谈,并未触及过渡政权的合法性问题,反而默认了现阶段军事过渡委员会接管政权的有效性,而且在阻止叛军进一步进逼恩贾梅纳的过程中,法国也为过渡政权提供了充分支持。
自年法国总统密特朗发表著名的“拉博勒讲话”(DiscoursdelaBaule)后,“民主化”成为法国对非政策的重要准则之一,虽然出于自身利益考虑,此后法国仍对某些独裁政权大力支持,但这些政权往往要通过操纵选举等办法为自己披上合宪合法的外衣,在这一背景下,法国对默罕默德与军事过渡委员会的背书并不寻常,其背后的原因,可以归结为两方面。
从正面来说,年代比起事伊始就获得法国的大力支持,时任法国对外安全总局(DGSE)喀土穆站站长保罗?方邦纳(PaulFontbonne)陪伴其一路由苏丹攻入恩贾梅纳,此后乍得始终是法国最为坚定的非洲盟友之一,为法国在萨赫勒地区提供了重要的战略支点。法国亦投桃报李,在恩贾梅纳长期保持数千人的驻军规模,多次在危急关头直接进行军事干预,保卫代比政权。进入二十一世纪以来,随着乍得石油资源的大规模开发,代比家族更凭借由此获得的财富在法国政界、军界、情报界广泛活动,构建起了庞大的人际网络,从政策延续性的角度而言,法国继续支持代比家族掌权可谓顺理成章。
但相比坊间的众多分析,笔者更想强调法国立场背后的另一重原因,即法国对乍得“王朝式”政权交接的支持,恰恰反映了法国区域影响力和控制力的下降。
长期以来,法国对非洲法语区各国,尤其是这些国家的精英阶层保有强大的影响力,以至于这些国家虽然已独立多年,却仍然被称为“法国的非洲”(Fran?afrique),其老一代领导人普遍秉持强烈的亲法立场。但近年来随着年轻一代的成长、法国实力的相对衰落以及互联网等新媒介的普及,法语区各国的反法情绪逐渐升温,新一代政治家开始对法国的控制提出批评,并寻求更为平衡多元的对外政策。在这一背景下,如果真正举行开放民主的选举,上台的领导人很可能无法继续确保法国的利益,扶持老一代领导人的子女继续掌权对法国而言无疑是更优选项。现任加蓬总统阿里?邦戈、多哥总统福雷?纳辛贝均为前任总统之子,都在父亲逝世后通过充满争议的大选上台,其政权均获得法国的背书,默罕默德的上台,只是这种“王朝式”继承的又一最新例证。
就外部情势而言,目前活跃在乍得境内的数支反政府武装均以利比亚或苏丹作为后方基地,在卡扎菲时代,利比亚一直处于法国的势力范围之外,并多次介入法语区各国事务,年,法国借“阿拉伯之春”之机,联合英国对利比亚进行武装干预,推翻卡扎菲政权,却未能控制此后的利比亚局势,反而为各方势力介入利比亚打开了方便之门;在乍得的东邻苏丹,法国一度拥有较强的影响力,代比就是在法国支持下由苏丹进入乍得夺权的,但自上世纪九十年代以降,法国在苏丹的地位逐渐被边缘化,依托石油产业这一杠杆,中国等新兴大国的影响力则不断上升。在此情况下,活跃于上述两国的反叛武装一旦夺权,难以指望他们会为法国的利益服务,某些外部势力甚至会复制法国扶植代比的脚本,借此机会进入乍得,在代比猝然离世的混乱局势下,支持军政府以强力手段压制住叛军进攻势头,才是法国的优先选项。
总而言之,依靠法国及其盟友的支持,默罕默德对乍得政权的控制短期内不会受到有力挑战,但长期来看,他还需要证明其与父亲拥有一样精明的政治手腕。
G5萨赫勒(G5Sahel)是毛里塔尼亚、乍得、马里、尼日尔、布基纳法索五国创立于年的区域合作机制,其目标包括共同对抗恐怖主义、协调安全事务和经济发展政策,该机制获得法国在军事和财政方面的大力支持,在区域内部署有近万人的共同防务力量。
“拉博勒讲话”是年法国总统密特朗在于法国拉博勒举行的第十六次法非首脑峰会上发表的讲话,密特朗在谈话中指出,法国今后对非洲各国的援助要和“民主化”程度相挂钩,这一讲话标志着冷战结束后法国对非政策的重大转变。
黑卡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