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戳：《林芝》外四篇

少况

“如果别深入那么远”，我们只能谈论他。

是的，别不是某种否定，他是一个人，名字叫别，姓任，或何，或某种稀有的姓。我的中学同学中有一位脸圆圆的，白噗噗的，姓碰，碰巧的碰。他说，当年登记户口，他爷爷告诉公家他姓两块石头，一阴一阳，不是一上一下，是并排的两块。人家嫌他话多，应付道：“我们邻村就有一家和你同姓的，祖上做官，差点做到宰相。”

扯远了。我们再次回到文本上时，工匠们已打不起精神。他们手里的工具，有具体而微的，比如凿子和榔头；也有大好几号的，笨重如石头，可是他们实在不知道怎么形容。我负责给他们分配床铺。我摸着掌上的老茧，按麻木和刺痛的程度，决定谁不会在呼声中坠入深渊。我曾经想在墙壁上凿出一幅虚渺的图画，供百灵雀翱翔。画欲静而风不止。他一眼就看穿我的荒唐，顺便关上了铁门。

我握着插销，内心不能平复。本来我住在三楼，不认识那个叫别的人。他自然也不认识我。我们中间是人为的灰色，像他的衣服晾在文字外面。

门牌号，下面是模糊的路名。我在画册后半部分，接近结尾的地方。他们去看自己的热闹了，留下凝滞的气块，嵌在脑门上。

——你说什么？

其实你是问我没说什么。

这是我第五次搬家，时间置换出空间，就像挖一个抽象的洞，各种物性以具体的形式填充进来。它们来得那么快，我还没醒，不得不坐在梦的边缘，等它们换鞋，穿上防护服，去抓飞来飞去的气泡，我们称之为永恒的变体。

但我还是又睡着了。有人打着三角彩旗，走在运土豆队伍的最前面。皮卡，板车，三轮车，排着整齐的队，车上堆满大大小小的土豆，每一个都通体发光。

土豆的知名度和他们相比，是处于初级阶段吗？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需要了解此处土豆是一个集体还是一个家庭？当你翘着二郎腿，不紧不慢地说是集体家庭时，我感到空气里有什么东西爆炸过，我失去了体内一部分以前无以名状的东西，但不是作为外部东西的一部分，更像是它们的副产品。

问题是，他们经常来店里剃头吗？

在一个四四方方的故事里，你希望出现在哪里？右下角但不要太偏？还是脸部占据整个画面？“暂居也行，”他抬起手腕，忘记好久没带表了。“每个人的一秒钟。”

罗马柱比她的背影宽，因为她已经走到橱窗深处。我是指她的背影，还有圆帽子。光线尚未自私地倾斜，周围是陌生和尚未开始。假如有人骑马加入，他们全投票给斑马。搬进屋的桌子是条纹的，桌布也是。你不应该夹在两个左撇子中间，虽然只是喝杯咖啡。《论坛报》报道了一起离奇的案件，作为不在场的历史，总是成功地介入审判，并取得对自己有利的证据。你擦桌子时要小心，他把番茄酱弄得到处都是。

那么我呢？一道瓶盖上的划痕。我既没有保障认知的伞，又偏偏赶上雨夹雪。我从地下室跑上来，抡圆了，瓶子里装满不满，砸向这个季节的街道。但这些，我不得不承认，仿佛一种必然的走向，有很大一部分脱离了边框。我替你捂住，盖住；你也这么想的，仿佛我是带气的水。

不用猜，他停在了那里。

车是老款，在流线型诞生前。人物不新不旧，自然卷加过期的发胶。“语言的鸿沟是否可用内疚填平？我一想到昨天的行为，急忙放下刀片。”他隔着椅背，对着我的耳朵吹气。什么是椅子性？我侧头，把听力不好的那只耳朵转向他的焦虑。J替我们开车。女朋友新买的毛线帽从未见他脱过。“洗澡时，我用保鲜膜裹好。你们猜我找到了什么？各种代码的内翻腾，有时是忍冬纹，有时是饕餮纹。我估计，不出半年，我能捣鼓出一套自洽的体系。”

空调坏了。我们没有对他说实话，但也没想到，毛线帽散发出白腾腾的热气，在他和车顶之间形成厚重的云团，越来越重，仿佛要凝固。不出所料，靠近晚霞的一段路面相当颠簸。J在吹口哨。后备箱里有两个真空口袋，一袋存放张力，另一袋存放反张力，就像我替自己制造的麻烦：我告诉他们自己是卖杜鹃鸟的，但我的杜鹃鸟非常纯粹，已经提炼成悦耳的鸟鸣。他指着天空：“你看那些云彩，都是J的。一朵朵盛开的杜鹃花。”

透明灰尘学由两部分组成：一种变色的粉末构成背景，大量三维的声音交织，作为应对机制，排除那些试图通过立体化瓦解意义传递的破坏力量。前者的成分配方，你得知后并未大吃一惊，反而又消灭了一海碗饸饹。你一边吃，一边盯着远古牌小磨香油，嗓子眼极其顺滑，不再结巴：“你听说过这个牌子吗，恐龙教授？”没有，但和那个白醋是一个牌子。我耷拉着眼皮，对一地鳞甲小声嘟哝。

我们学校建在一座鼠标形状的山顶上。我们是名副其实的移动学校，因为山体圆滑，压在一个滚珠上。我当初坚持混合文体的初衷，就是怕你走极端，在课堂上用玻璃球覆盖一切类比。对那些看不见的思绪，他没有马上拍打一本书上的灰，而是站在朝北的窗前眺望，脑子里飞速闪过麻雀的老年斑。时间继续，在腋下，在一格格拆解的标题里。我的连接环断了，你说，这不难理解，我们也继续吧？

包装纸。上面的斑点用的是涂抹法，可想而知。排队的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这么多。他们是来印证模糊的重复。

《CyTwombly的邮戳》附记：

《伊尔福德》是这样开头的：

要不是爱上化石，我现在可能在镇上中学教音乐。我父亲是教堂唱诗班的，但他更喜欢妹妹，从来不培养我的兴趣。世纪初，布汝耐特在乍得发现了最古老的人类化石。电视上报道时，我在拼乐高，父亲在教妹妹唱《冰凉的小手》。他头也不回，对我说：“克莱门特，那个时候，可能你的火星人与人类有联系。我愿意送你去那里。”

它是《CyTwombly的邮戳》篇中的一篇。《CyTwombly的邮戳》已出版，分6辑：

1、穿行是这里唯一的主题；

2、纯粹的抄袭需要纯粹的感受力；

3、我和他互为假设；

4、关于塑料袋的一生，我知道的比其它人多；

5、他的九月是我的七月；

6、业余时间我们去坐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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